雨是越下越大了。不过四五天,南方果真传来几处堤坝危急的消息。
宇文弈紧急召集工部开会,反复斟酌后,还是决定毁一处堤坝来保障下游的万顷农田。当地的三万多居民得紧急疏散,大部分都撤到临近的县市里。紧要关头只有牺牲少数人的利益来保全大局了。
内医监也接到通知,赶紧准备人手和药材,做好南下安抚灾区的准备。
谢怀珉不出意外地接到了通知,还是大总管常德亲自来通知她的,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精美的檀木匣子。
“这是……”
“陛下有话:还请谢姑娘协助内医监,南下赈灾。特赐醍灵花药膏与姑娘。”
谢怀珉诚惶诚恐地接过了宝贵的药膏,激动得想大声吼一嗓子。
寻寻觅觅三年多,终于找到了。
这下可得救了。
醍灵花药膏洁白如玉,散发着特有的清香。很像……很像保湿面霜呢!
谢怀珉囧囧有神地将药膏盒子放在程笑生手里,“师兄,我得去救灾。劳烦你帮我提炼解药。待我回来时,差不多也该好了。”
“放心吧。”小程笑道,“你师兄我虽然看着玩世不恭,可水平不你差。只是你前去疫区,自己要当心。你现在身体不必从前,要虚弱许多。若是中途察觉有什么不对,立刻回来,知道吗?”
“知道。”谢怀珉温顺道。
“还有,若有什么危险,见着不对了就要跑。咱们也不是离国人,用不着为离国皇帝卖命至此。”
常德听了,不免翻了一个白眼。
因为已经有瘟疫在蔓延,时间紧张,谢怀珉早上接到任务,第二天就得出发。
恰好吴十三来窜门,只见家里鸡飞狗跳,就像刚被抢过。程笑生正在麻利地把处理好的草药用油纸裹好,而谢怀珉则正忙着把衣服往箱子里塞。
吴十三很困惑,“你这是要去逃难吗?”
“差不多了。”谢怀珉抹把汗,“我明天就跟着队伍南下赈灾去。娘的,才北上没几天又跑回去,早知道当初就留在青阳不走,路还近点。”
吴十三自动忽略那句脏话,“你要去赈灾?”他脸立刻挂下来了,“你是女人啊!”
“谢谢!”谢怀珉黑着脸,“认识这么久,你终于看出我的性别了?”
吴十三大叫:“一个女人跑那里去做什么?”
“去救命啊!”谢怀珉白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去干吗?度假吗?”
吴十三突然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冲过来扯下她手里的东西,哗地丢到一边,一脸禀然正气,“我去和陛下说!怎么可以让你去那种地方!”
“我怎么不能去了?”谢怀珉推开他,“我是大夫,救死扶伤是我本职。我要是害怕危险,我一开始就不会干这行。每个人在这个世上,都有他的社会责任。医生的责任就是救死扶伤,军人的责任就是保家卫国。你的责任……我不知道你的责任是什么,至少别给我添乱。人呢?”
程笑生指着敞开的大谢怀珉门,“走啦。一脸怒气地走了。”
“随他去吧。”谢怀珉摆手,“他就是个打酱油的。”
吴十三一去不回,谢怀珉收拾好东西,早早歇下。
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估计皇帝和江南受灾的群众都睡不好觉。鸦片一事还没结束,这又闹水灾。天下这么大,通讯这么不发达,生产力还有那么大一个等待提高的空间。做皇帝,做一个有责任心的皇帝,真是一份苦差啊。
谢怀珉翻来覆去睡不着。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原来住青阳时的邻家的桃花,恐怕都谢完了吧。
同样一个夜,不知道萧暄此刻在做什么?
梦里那个英俊的人正对自己笑,温柔的怀抱,沉稳的心跳。小华,小华地叫着,柔软的吻落在脸上,唇上。拥抱越来越紧,气息越来越热,她浑身发软地靠在他怀里……
谢怀珉张开眼,脸上发烫。
呀!怎么梦到这个?
她捂进被子里,叹息。
又是一年春过去。
马车队伍缓缓地驶出内医监的大门。程笑生高瘦的身影在一群送行的人里十分不起眼,很快就被拥挤的人群盖了过去。
车队在两旁百姓的围观之下,驶出了城门。
雨比先前下得密集了许多,冲散了街上围观的群众。站在京城的云照酒楼最高层俯瞰下面,只见无数楼台都沉浸在烟雨之中,是一片繁华下的冷清寂静。
“还在闹脾气吗?”高挑挺拔的青衣男子话语里带着亲切的无奈。
被问话的男子抱着手,撇了撇嘴,平凡无奇的脸上写满不悦,“你知道她的身份,还把她往那里派。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是国际纠纷。”
宇文弈轻呵一声,“国际纠纷?这词也是跟着她学的?”
吴十三使劲翻白眼,“就算你不在乎她的身份,看在她救了太子的份上,也不该把她派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宇文弈手指习惯性地轻敲着栏杆,目光越过重重楼宇,穿过满城风雨,似乎飘得很远很远。
“她是一名医者,心怀天下。我以保护的名义拘束着她,反而是折辱了她。”
吴十三听到这句话,不禁动容。
他扭头望了一眼车队远去的方向,眉头拧紧,终于跳了起来。手一撑栏杆,身影如燕般飞跃出去,几个起落,已经从高高云照楼跳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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