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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多出二块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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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曾经借查拉图斯特拉之口,説出了一句震聋发聩的名言:上帝死了,以基督教为根基的旧价值已经倒掉。

其实在达尔文发表《物种起源》时,这个论断已注定要被哲人们喊出,只是时间问题。

随后,注释这个论断的另一个人德日进出生,他以神职人员的身份,公开支持达尔文的进化论,以科学角度看信仰,这自然给这个古老的教派跨入二十世纪门坎时,面临着工业革命和信息革命的浪潮席卷,带来新生与转机,但对于徐涓兰而言,她在最痛苦的时候,徐祖贤和徐宝宝自杀后送去抢救时,自己挨饿时,在内心深处呼唤过父亲信仰的那个神,但是神并没有给予她世俗的帮助。

我记忆中的外公,从未在任何时候发表他对于信仰的看法。

在他不经意地回忆中,得知他当时得了伤寒,被医院扔到了外面,伤寒在当时是不治之症,人人路过避之。

也许他命不该绝,一位牧师恰好路过,对这位躺在路边,奄奄一息的年青人説,希望能为他做最后的祷告,好让他安心走向天国。

或许是陪伴的人的虔诚给了他活下去的信心,在做完祷告后,他出了一身汗,然后从地上爬起来。

为了展示这个神迹,他应邀加入了教会,从此潜心学习,然后成为被派出看管上海滩虹口一带的羔羊们。

外公没有想到,他的重生与职业,导致了后面家庭一系列的问题,在带着我长大的过程中,他的职业一直是在街道上扫地的清洁工,过去想清洁人们的思想,现在清洁他领地里俗世的灰尘。

跟着他身后一路清洁,首先是弄堂口的一家童车厂,这个打着魔都制造的童车厂吸纳了不少街道青年,每次扫过时都有人出来打招呼:

“幸苦了张师傅。”他很荣幸得到这个普通劳动者的称呼。

第二家是一个玻璃厂,那里面烟气腾腾,工人们用口吹出来各种玻璃器皿,口沿闪着金光的矮脚杯,天鹅脖子一样的花瓶,水晶般的酒具,像是在搭建一部童话剧,每每扫过这家厂门口,我都会停留得更久一点,这都是出口产品,打着魔都制造,现在看到老上海的玻璃器具,还会忍不住地收藏。

第三个地点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堆,里面的垃圾是各种废纸的边条,仿佛从四面八方的印刷厂拉到这里来埋葬,然后在后半夜又被大卡车拉走送到造纸厂,它就是一个中转站,外公把丢在垃圾箱外的废纸一片片扔进箱子里。

这里面最吸引我的就是85克纸的细切边纸,我会捡着它们,中间只要拴上一根细铁丝,打开切边的细丝条,就是一只上好的毽子,它是弄堂里孩子们的体育用具,它不挑鞋帮子,一起跳就软软地弹到鞋帮上,在阳光的直射下,像一只只白鸽子上下起伏。

再到后面一排石库门的住宅区就是犹太人当年买下或租下的社区。

这里非常的安静,也很少有人闲逛,社区里有一个南北货店,店里面满满的都是魔都经典的吃食:

浙江的海虹、扁尖笋,天山的红枣,三个可以煮出一碗的那种特大红枣,应该是和田枣,最喜欢的是东阳的肉松,新侨的法棍,国际饭店的蝴蝶酥,乔家栅的八宝饭,杏花楼的月饼,还有老虎脚爪、苔条麻花。

徐涓兰将记忆里家门口的这家南北货商店里的食品收罗在一起,报出了食品名称,这个班级里就她一个上海人,她报的食品名称大部分人都听不懂。

“海红是什么?海不是蓝色的吗?”

“它是一种菜,贝类的肉,晒干了,颜色呈红色,夏天与冬瓜放在一起炖最好吃。是彩虹的虹。”

“扁尖笋是毛笋吗?毛竹下面的冬笋?”

“那是天目山的一种春笋,拔出来用盐渍着,吃时洗干净,炖排骨汤最好喝。”

徐涓兰又解释了法棍,蝴蝶酥、老虎脚爪等美食到底是什么,讨论了一堂课,终究抵挡不住现实中的饥饿,饥饿又会传染,没有油水的青年男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个画饼充饥的班会开得并不成功。

吃什么、到哪里找吃的成为活下去的首要问题。

在定量的食物不能解决温饱后,校园中的那几亩地里的菜,成为目标,罗师傅发现,有人将萝卜叶子弄下来插到地头,下面的萝卜被拔上来吃了,虽然叶子见土还会假性生长,但那再也长不出果实。

查找萝卜的任务发给了谢班长,学校的意见就是既然这块地是你们开垦出来的,就有义务保护它。

谢班长把同样的话转给了徐涓兰:

既然是你提出开垦荒地,就有义务保护它。

徐涓兰的态度是既然有人饿了吃掉了它们,那它也是救了一命,为何还要分出是谁吃的呢?

谢班长指出,这个观点是不对的,这块地原来是无主的荒地,现在经过四十名同学共同努力,成为学校的一块口粮地,那就姓了公,而盗窃萝卜,説严重点就是盗窃公共财产。因此它就不是一个可管可不管的事情了,必须抓到她或他。

白天学校里人多,自然不必看守,下课后,同学们大部分都回到了宿舍,这块地地处学校的最南面,平时很少有人经过,因此天黑后需要有看管。

徐涓兰认为可用会计学中抽样的方法来检查,不用24小时看守,她把全班同学排了个值日,白天只有一班,晚上分了四班,每人值守30分钟,间隔开时间,随机抽样,大家轮流巡查。

一周后,终于抓住了偷萝卜的贼,是学校的清洁工刘嫂,她利用打扫清洁地面的职务之便,将萝卜藏在扫把筐里,带出了校园,家中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刘嫂三代贫农,也查不出偷吃萝卜的阶级根源和动机,属纯饿的,要是辞退了她,学校的卫生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打扫,只好又把她放了。

地里的萝卜还在减少,但罗师傅也不再上报,剩下的萝卜缨子也能做一道美味的凉拌菜,不至于糟蹋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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