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黑色烟雾中鳞光闪闪，韦雨金抓住的分明是一节鱼尾，再往前便是渗入年轻娘子脑门的若影若现的半个龟身——霸下！
绪乐湛看向那个伏地的年轻娘子，她的发被沾湿了一缕缕贴在脸上，但此刻天眼已开足以看破虚妄，她那被灌注着灵气的灵相在他眼里便清晰起来。
分明是个看不出气运的无根之人——前无过去，后无未来，偏偏又一身血肉都是堪比传闻中“大乘”境界才修得的灵体，偏她还无尘无垢的躯体——灵气随地而入，毫不滞涩。
这样的无垢灵体绝无仅有，是郑宅那夜那个神秘女郎……
她为何在此？
“啊湛、啊湛，救她——”韦雨金觉得自己要无力支撑了，可是偏偏绪乐湛站在她身旁却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出手，她又朝着天大吼道：“娘娘！娘娘！救救她——”
绪乐湛被这一吼声突然惊醒，抬眼便见神女低眉看来。
韦雨金的声音越来越低，沉痛哀求，“救她——”她仿佛不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重复这几个字。
那青黑的烟雾中突然传出霸下的暴喝，“凡人！奉吾以躯，与吾长生！”
一时之间烟雾如同沸水暴动起来，就见韦雨金的魂体颤动着逐渐透明起来。
绪乐湛两掌相对，急急掐出一个手诀，十四星令——“廉贞牵引，令缚诸神，囚！”
一道灵力莹莹打下，如蛇附树顺着黑烟便盘绕起来，一直攀附着没入到秦晏玖脑门。
只是刹那，灵气从指间狂涌而出，他脑门便渗出薄汗，混入漫天雨水中。
他一时之间根本制不住它。
这就是境界差距吗……
霸下躯体已去，只剩神魂，可神魂沉睡这许多年都没好全，今日又托大被伤成这模样。神女已经当空而下，随她靠近来，霸下那神魂深处的战栗越发明显，原来它刚才神魂一直被压制，可怜它之前无知无觉。
它不甘！它可是龙子啊！
霸下尖啸出声，卯着劲不管不顾就要钻进那躯壳。
“阿湛，一定要救她——”
姑姑的声音到了后面就几乎听不见了，绪乐湛经脉中奔涌而出的灵力没能帮她缓解一二……他余光中只瞧见她的魂体快速消散得干净，心头涌起酸涩，仿佛又见着她满身火光将郑晞交到他手中——这怕是她在朝城的家人，是于她而言与阿晞一样重要的人。
霸下挣扎起来，偏偏绪乐湛那灵力牢笼越锁越紧，灵力绳索变作利刃般，割开它的魂体。
它越发暴怒：凡人！都是凡人！苍天偏爱又如何，不还都是凡人！
“你若不退，我便将你诛杀！”那男人竟敢对它咬牙叱喝。
神女的青光金相缩成等人大小，但威压不减，她每往这进前一寸，霸下便觉得受到压制多一分。
该死！他们都该死——
霸下内心兀自叫嚣，但确实是无力再进，只是稍稍放松一刹，忽然眩晕起来，便被往外强扯了出去，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索住团起。
灵索的另一头那个男子只是一脸冷漠疏离将它收入掌中，如同驯服了一只啊虫啊蛭。
该死！它的新身体！明明快要是它的了！
神女拖着金光如尘随风一般不紧不慢飘着过来，她甫一靠近，霸下连神魂也不敢再叫嚣，安静下去团成一团。
似乎没有这神女，霸下没那么容易泄下气来，又似乎是在一切尘埃落定后，这所谓的神才缓缓而至。
那法相青金，绕着绪乐湛看了一圈，又定睛瞧了地上的那无垢灵体的年轻娘子。
他从她从头至尾的一身青金只看到司善笔绘赋予的怜悯。
神女能读懂的不只是信徒，当然也有这样不太会隐藏自己的少年人，但神怎么会向凡人解释呢。
她只是有一些好奇，这人为何让她莫名熟悉。
于是，她开口问：“你修行的是什么道？”
绪乐湛心中被刺梗着，汗流浃背地挣扎了一番，却发现在她面前无法说出违心话来，于是稍稍放松心神，缓缓吐出字来。
“杀，以杀成仁。”
她青金的眸子看着他，仿佛能透过身体，看到他的灵台。
只听她又问：“这是你的道，还是领路人的道。”
绪乐湛出身不可谓不高，三千年传承的东梧山十四星宫，他不远不近，也是嫡支。但幼年之时，家破人亡，他流落异地，再没回过绪家。
后来他得受关照，拜的是有活神仙之称的元先生为师。
谢玉娘得知他拜了元先生门下，曾说过：“元先生博古远见，诸子百家、九百宗族、三千道法，无一不知。”
果然，他在先生门下求道，进益飞快，年仅十八便修出元婴境界。
只是那时，元先生让他入道，他受父仇困厄多年入了杀道。元先生说他冥顽不灵，又磋磨他好些年岁让他感受生道。
杀是利器，生却是活气。
他未曾真切入世，困在先生铸造的芥子界修炼成长至今，数年来活物都不曾见过几只，何来感受他口中所谓生道。
他淡淡道：“我走的道，自然是我选的道。”
神女轻笑，也不评判一二，说对与不对。
绪乐湛心中被一瞬间的安静搅弄得越发不安，看着面前青金神女面谱上似笑非笑的模样。也不管她言下之意在说是否与先生是旧识，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的其他心思都无所遁形。
他将灵感往四周悄然蔓延而去，身躯紧绷，已经做了随时退去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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