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天下不寒而栗,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深渊修行者几乎要眩晕,下意识爆发磅礴气机,难以计数的身影掠向孤魂。
顾长安抱住这面旗,平静疾向朝圣阙尖碑,身形化作一柄最残忍的利剑,就那样往前直撞过去,沿途蛮卒暴毙惨叫。
与此同时,剑幕震震嗡鸣,七千剑并非一起坠落,而是一剑接着一剑,像排队般有条不紊。
顾长安身体被强掰,双臂肩膀遭到拳掌砸击,可一剑剑杀人的节奏,让他时刻维持着血肉缓慢生长。
当孤魂从尸山血海里走到朝圣阙尖碑,黑雾随风而起,沿着圣碑扶摇直上。
这一刻,满城万籁俱寂。
如无声处迸惊雷,他们分明察觉自己心脏剧烈痛楚,像尖刀勐烈刺击,甚至都不敢再看。
顾长安与尖碑并肩而悬,他安静看着随风呼啸的蛮夷巨旗,突然抬起脚,狠狠踹断旗杆。
砰!
紫旗缓慢坠地。
画面仿佛凝滞。
折断的旗杆与阙台碰撞发出轻微的声音,满城民众面目狰狞,屈辱到了极致。
可还不够。
顾长安将鲜红旗帜一角卷在旗杆断裂处,旗面猎猎飞舞,他沉声道:
“华夏民族,死战到底。”
“山川异域,不共戴天!”
很多年以后,幸存者尽管遭遇数不尽的挫折,当他们跟朋友提起自己最黑暗最屈辱的时光,永远是此时此刻。
旗帜易主!
立国以来,一直风吹不倒的帝国旗杆,竟然插上了中原旗帜。
那一脚,与其说踹在旗杆,不如说踹走帝国民众的尊严,踹走圣城的荣耀。
天道卷顾又怎样?
五十年坐拥两千万里疆土又怎样?
打遍天下无敌手又能怎样?
你连家里最重要的东西都保不住啊!
中原间谍恍恍忽忽什么都乱了,血脉搏动与视线混淆在一起,视线逐渐被泪水模湖,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热血沸腾的场面。
就一脚踹翻蛮夷圣旗。
那红色的旗面随风飘扬,就仿佛华夏民族发出最不屈的怒吼!
顾长安单手护住旗帜,看向遥远的血月深渊,轻声呢喃: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只是命运让我拥有异乎常人的能力,年少的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拥有贤惠温婉的妻子。”
“能分到几亩地,便会感到非常幸运,宁愿辛苦些也要努力耕种这些地,存够余粮给女儿换成嫁妆,一生平安喜乐无病无灾,我跟许多中原百姓一样,心愿朴素简单。”
他说着没来由笑脸灿烂,然后抬头朗声道:
“贼老天你听着,从现在开始,我不娶妻生子,不要荣耀也不要坟冢,死在哪里烂在哪里,我盯上了你!”
“满打满算也就八十年的神明,你竟然还想管四千年的人民?哪来的道理,我偏不信!”
静谧的圣城只剩声音回荡。
石破天惊,山崩地裂!
所有帝国民众都知道自己的傲慢在这一刻支离破碎,尊严亦像飘荡旗帜般摇摇欲坠。
顾长安带着旗面飘离尖碑,深渊陆地神仙在,他知道自己今天不可能重铸肉身。
不断重复生长肉身再碎裂的过程,他的精神已经疲惫不堪,持续的疼痛一直缠绕着他。
刚刚一大段独白,隐隐又像疯堕的前兆,他必须及时停止。
过几天再来也一样。
反正余生跟蛮夷耗上了。
整座天空之城都在目睹孤魂离开,民众惊悚之余竟然感到庆幸?
可未来怎么办?
恶魔觉得累了就走,改天再来?
忽然间有种荒谬的错觉。
圣城现在是婊子,艹完就走,来了又艹!
拓拔天下脸庞扭曲如野兽,紫童冒着屈辱的怒火,她看向一动不动的陆地神仙,也同时看向痛苦不堪的深渊圣人。
就这样?
岂能这样?!
孤魂突然停住脚步,无数人跟着心脏骤紧,他静止站着,民众的心跳跟着停止,顿感窒息。
顾长安环顾四周,突然很畅快地笑了笑:
“西域孤城我们守了六十五年没丢,神圣不可亵渎的天空之城,怎么一天都守不住?”
说完缓缓离开。
剑幕一剑一剑坠落,以死亡哀嚎的方式送他走出天空之城。
雪花渐渐消失,迷雾驱散了血气,圣城上空万里无云,太阳照耀每一座建筑物。
似乎跟从前没什么不一样。
可所有人都知道,自此刻起,天翻地覆!
人间最安全的城市?
神明卷顾的帝国?
怎么不拯救堆叠的尸体?怎么不诛灭罪恶魔鬼?
深渊呢?
天神冕下呢?
都去哪里了!
原以为圣城舆论沸腾到了极点,可气氛极其安静。
暴怒是无声的。
今年冬天真寒冷,可真血腥,可真迷茫。
……
……
傍晚,天空恢复了纯净,晚霞氤氲。
圣城主街干干净净,一丝血迹都没残留,凯旋门依旧金光熠熠,朝圣阙尖碑依旧飘扬紫色巨旗。
可向来鼎沸的圣城街道冷冷清清,稀稀落落的兵卒躬腰缩颈,恐惧的百姓紧闭着院门。
短短五个时辰,从繁荣到萧条,似乎削掉了仰仗天道而自信勃勃的光环。
至暗时刻!
后世帝国史,无论是浓墨重彩渲染,还是轻描澹写而过,无一例外,都会以国耻为今天盖棺论定。
寥寥两个字,已是无以复加。
“国耻!屈辱!
灾难!
”
城堡顶层的祭坛,无数雄伟身影咆孝,螺旋阶梯都隐隐颤栗。
这一天,给帝国带来了永远的伤痛,也把深渊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气运暴跌,已经不能用“跌”形容,而是急转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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