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亦瑟被这一拽差点也被带着下了船，他扶着船沿站起来，看着江水一片波澜不兴，缓缓道：“关奚何，你此刻心里当真好受吗？”
“哼！”
关奚何手中飞出一绳，直直探入水底，没一会，她站起来用力一提，浑身湿透的君止言被“咚！”地狠狠摔在船板上，君止言没醒，关奚何弯下身子，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脸上，君止言“咳咳”了两声，迷迷醒了。
“想死，没门！！”关奚何恶狠狠瞪着君止言，“父债子偿！你爹你娘欠下的债，便由你来一分一分偿还！今晚到枯禅观开始，三天不准吃饭！！”
“关奚何！你不要做得太过了！！”
“你闭嘴！！”关奚何抬眼瞪向秋亦瑟，怒声打断，“三天不吃饭而已，这算什么？！他们将我丢在外面，我一连七八天油米不进，饿得连泥巴都吃！冬天将我丢在树林里的时候，我被一群饿狼追着满山跑！为了自保放火烧山，回过头来官府还要砍我的头！！你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你也没资格管我怎么处理他！！”
秋亦瑟一时语塞，他半张着口，看着眼前僵持不下的两人，对此从未见过的状况感到十分无力。
君止言不说话，眼泪却吧嗒吧嗒大颗大颗地掉，落在拽着他衣领的关奚何的手上，关奚何却将他的脖子掐得更紧：“生而不养不配为人父母！他们死得太简单了！他们的墓地在哪！我要掘坟鞭尸！你若不说，我便先卸他你的胳膊，再不说，我会挖掉你的眼睛……”
秋亦瑟默默地攥紧了手，此时此刻，他只看到一个扭曲的复仇者，一个不择手段，残忍且不顾一切的复仇者，他十分清楚，君止言如果不说出墓地，真的会被砍掉胳膊挖掉眼睛。
秋亦瑟猛地往前一扑，抱住关奚何往前一倒，关奚何一时愣住，手也随之松开，被按倒到了船板上。
她从未与人走过如此近的距离，近得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声，她听见秋亦瑟心脏跳得飞快，听见他颤抖的呼吸，又听见他说：“那都是过去了！关奚何！你冷静一点！这与他没有关系！！”
关奚何怒火瞬间暴涨，她张手要推开秋亦瑟，秋亦瑟却死死箍住了她，高声道：“关小秋已经死了！现在是关奚何！是枯禅观的传人！你的手里捏着一个门派的未来，你的姑姑是伟大的救世主，你也会是，对不对!”
“我不是！”关奚何挣扎着要出来，声色恨得破了音，“我要报仇！要报仇！我要报仇！！！！”
她喊了好久，挣扎却无用，她喊得声嘶力竭，却逐渐磨灭了力气，复仇的火焰绵绵不休地烧着，却逐渐让她无力消磨。
寒冷的江水气让她想起冬日的雪地，想起冰冷的巨石拴着她的身体往下沉，想起每一个家中无人的早晨，想起面色冷漠的爹娘，想起难以为继的树皮和草根，想起温热的狼血和生腥的鱼肉，想起每个被丢弃的日子，她是没人要的孩子，爹娘这两个字于她而言遥远又陌生。热汤是什么味道，被窝是什么温度，她不知道，她能感受到的所谓的温暖，便是夏夜里日日灼心的阴火，令她十年来的每个冬夜都只能在冰窖里渡过，她恨自己这一身的阴火，又庆幸自己有这身强大的血脉，好让她一次次顽强地活下来，好让她有机会向这个不公的世界复仇。
秋亦瑟沉声道：“你要是冷静了，我就松手。”
关奚何冷声：“我不动他！”
秋亦瑟逐渐松开手，关奚何迅速从船板上坐起来，扬手就要给秋亦瑟一巴掌，秋亦瑟看着她的眼睛，一动不动，打算生挨下下这一掌，关奚何的掌风却在他耳边停下。
秋亦瑟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一声“住手”还未来得及开口，“啪”一声，那巴掌已经响亮地扇在了君止言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狠，打得他在船上连翻了一滚，打得他半张脸都红肿了起来，秋亦瑟立即去把君止言扶起来，君止言却挣开了他，关奚何转身过去，背对着他们，用下命令的语气说道：“关元青！现在你的命是我的，休想将命交给我以外的任何人！留在枯禅观，任何行踪都要与我汇报，不许擅自下山！也别想擅自回湎州！听到没有？！！！”
君止言点点头，又怕关奚何听不见，忙又应道：“是！是！”他受伤太深，光是说这两个字就牵动了他的内伤，话刚说完，便是一阵虚弱的咳嗽，鲜血跟着咳了出来，怕被发现，他忙是将血抹去了。
关奚何坐在船沿，一动不动，秋亦瑟给君止言简单包扎了下伤口，便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
关奚何听见动静，立马别过头去，抬了下手擦了把脸，才转过来头，冷冷道：“离我远点！”
秋亦瑟沉默了一下，又露出惯常的调皮的笑：“关小姑姑，这不是看你哭了么？”
关奚何当即炸毛，抬起胳膊就要拔剑：“谁哭了！你说谁哭了！！你看见了吗！！！”
秋亦瑟笑呵呵地把剑推回去，道：“好，好，我没看见，那请问一下关小姑姑，还要多久到苦禅山？我已经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虽说我常在外面跑，但也没练成铜肠铁胃，这在外面等了一天，落了两顿饭，着实是……”
关奚何打断他的废话：“天亮就能到。”
秋亦瑟“喔……”了一声，又问：“那观主叫我是什么事，你知道吗？”
关奚何看着江水，没看他：“我不知道是谁找你，但一定不是姑姑。姑姑还在闭关。”
秋亦瑟一听这话就露出牙疼的表情：“别是我那个靠谱师父吧！天！他可千万别找我……”
关奚何督他一眼，像是笑了一下，没说话，又把头转过去了。
秋亦瑟转过身去，把关元青扶到船舱里睡着，再出船舱时，只见关奚何站在船尾，江风拂动着她衣角的羽毛，她的背影瘦削凌利，飞动的羽毛和银铃却给她的轮廓增添了几分柔美。秋亦瑟在船舱外坐下，静静看着眼前人，一个暗自的决定逐渐在心里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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