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平台上。
何翊站在窗前，双指间夹着根香烟，正望着远处铺满白雪的街道发呆。凛冽的寒风时而灌进来，将烟头处的火星吹得明灭不定。几分钟过去了，却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只有燃尽的烟灰扑在脸上，良久才被抬手拭掉。
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他并没有回头道：“有结果了？”
“有，又没有。”元岐道。
“今天的核酸结束了，社区通知从明天开始隔两天采样一轮，可以暂时松口气了。”季晓霜道。
“嗯……”
两人走过去在何翊的身旁站定，同他一起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还在犯愁工资的事？”良久，季晓霜问道。
“嗯，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总不能让大家空着手回家。”
“赶上这种时候了，都能理解的。”
何翊按灭了手中的烟头，自嘲般一笑道：“说实话，我以前一直觉得，只要自己带着大家齐心协力地干下去，济德堂就会屹立不倒，我的所有员工们都能靠自己的本领，获得高于同行的收入，这是我们一直坚持的优待员工的原则，我想给他们带来获得感和幸福感，就为了一句‘跟你干，值得’。所以从前在遇到任何困境时，我总是告诉自己身后还有这么多信赖自己的人，一定要再坚持一下，可现在……”
“老何……”
“可现在的情况和以往不同，这场疫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并不是我做些什么就可以一力改变的。虽说各行各业都不景气，但看着昔日人来人往的济德堂，如今寥落冷清，我的心里一点着落都没有。若只是我自己倒也无所谓了，家大业大，几百号人等着发工资过年，可这两三个月的营收连往常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季晓霜心中叹了口气，她知道，若非真的到了困难时期，何翊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从来都是坚韧作风，宁可亏待自己，也不会亏待员工，让所有人得到应得的是他的底线。
为了把济德堂门诊继续做大做强，去年这一年何翊盘下了不少店面，原计划是按部就班地装修、招人、营业，再多开几个分店，甚至他还专门去临市考察了一圈，打算把济德堂的招牌向外扩展。可天不遂人愿，一切的宏伟蓝图被突如其来的疫情打断，手里的存款又都抛出去用在门店和装修上，就造成了如今的尴尬局面。
“这几天都有人在问工资的事，有的要还房贷、有的家里有孩子，都慌了手脚。”她说。
“我们还好，只是有些年轻人是‘月光族’，手里没有存款，现在才真的难过。”元岐淡淡道。
何翊想了想，忽而一笑道：“又支援你那戏精徒弟了？”
“嗯。”元岐应了声，面色依旧冷清。
过了几秒，他又道：“他家里人多。”
何翊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将要点燃之际却被季晓霜一把夺走了打火机。
“别抽了，对身体不好。”季晓霜瞥了一眼烟灰缸里堆成小山的烟头，皱眉道。
“放心吧，没事。”他笑着点了点头，又道，“我已经让小夏去办理房屋抵押贷款了，前年在落枫山下买的那套别墅一直空着，本来打算今年装修一下住进去的，不过这都是次要的，当务之急是凑一笔钱先给大家发一个月的工资，也好安心过年。”
季晓霜略感惊讶，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这才是她认识的何翊，她多年的挚友。
“老何，你真是……”她笑着摇了摇头，目光中多了一丝敬意。
“罢了，既然这样……”季晓霜从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他手里道，“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拿去。”元岐也递了上去，目光却还是落在远处的树上。
“怎么了，你们俩想入股？现在可不行，拿回去。”何翊开玩笑道。
“你就拿着吧，先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我不能把你们也拉下水，毕竟……尤其是晓霜，你还要照顾甜甜。”他正色道。
“放心，苏坤留给甜甜的钱我都没有动呢。”
“可……”
“我们是朋友。”元岐打断了他，率先开口道。
“但是……也罢，那我就不客气了，感谢两位陪我共患难！”
何翊把胳膊搭在元岐的肩膀上，向自己这边紧了紧，元岐亦是拉起季晓霜的手，嘴角浮现出了一丝暖意。
“对了，有件事我要和你说。”元岐严肃道。
“please。”何翊挑了挑眉，又调侃道，“哈哈，还是头一次见你这样的表情，不会是两位要择吉日结……”
还没等他说完，季晓霜便推了他一下，嗔怪道；“正经点，要说正事呢。”
“好好好。”
元岐清了清嗓子，把会上的情况对何翊讲述了一遍。
“我记得几个月前，济德堂在郊区的仓库里囤了一批药材。”他又道。
“嗯，你是想我们先动起来，把药汤发到社区居民的手里？”
“没错，我们有熬制并打包玉屏风散的条件，把中医科去各个社区采样的人手召回，也就够了。”
“我们的库存并不多，可能只够发放两轮，前提是仅供一个社区。”季晓霜道。
“没关系，只要我们先开始就好。”
“我明白了。”何翊会心一笑，“并不是看我们能供给多久，而是需要我们率先迈出一步，把发放玉屏风散药汤这件事落在实处。只要有人带头去做，那么其他人也没有理由再去拖延，到时候卫生局会正式下达指令，如果得到官方支持，我们就不必担心供给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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