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辑突然想到什么，没有说出想好的话，而是停住将手抬起来，指向依然肃立的叶戈尔。
一直守着的调查员飞快地理解了罗辑的意思，拿起话筒就冲了过去，放在叶戈尔手中。
“请你来说，你认为PDC应该如何负责。”
虽然这完全是突发行为，并没有任何事先演练，但罗辑相信，能一开始就站出来走到这里并与他对视的人，不会差这点儿应对能力。
叶戈尔同样没有丝毫的慌张，他拿起话筒，在罗辑的眼神许可后爬上了台阶。
他个子不高，一手还抓着话筒让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但没有人对他有任何的轻视，反而更加尊重了些。
只见叶戈尔毫不在乎地将沾上灰尘的手掌就在他那件唯一体面的衬衫上摸了两下，添上几条黑色的印记。
虽然仅仅是站高了一米多点，但对于叶戈尔来说，他现在能清晰地看见所有的人，能看清每一个抬起的面孔，接受着每一个人的目光，这与刚刚在下面完全不同。
他的腿不自禁有些颤抖，但脸上却没有半分怯场的意味。
“我在这里，代表台下的两千多人，代表着全世界所有祈祷正义的人们。我将直面一切强权大声说出我们的诉求，不论是惩处邪恶的叛徒还是让每个月的工程师津贴上涨5美元。因为这是民众的声音，没有人可以忽视这种声音，任何人轻视它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他话音未落，人群中就立刻响起了掌声，这声音比起罗辑来说要稀疏得多，但却真的不包含任何其他的原因，全部是为现在站在台上的这个小个子而发自内心发出的。
叶戈尔每说一句将右臂狠狠地向前方高举，用更加高亢的声音继续说道：
“因为我代表了你们，代表了我，代表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最根本、最朴实、最重要的原因，
所以我站在这里，我站在这里因为站在了所有人的利益，因为我将要去毁灭一切与我们作对的东西，无论是三体人还是自甘堕落的叛徒！”
他没有去关注已经如同暴雨般的掌声，而是转过头，坚毅地看向罗辑。
“罗辑先生，我代表着身后的所有人，控告现在的PDC政府。
我控告他们自身漏洞重重，接受贿赂任由反人类势力发展，造成了火星的独立以及全人类几十年努力付诸东流的潜在可能。
我控告他们不顾民众的生活不断增加工作时长却没有增加福利，反而上涨物价让我们更加困难。
我控告他们与肮脏的叛徒混在一起，用三体人给予的魔鬼手段迫害人类，并且妄图以此来让自身长久地苟活下去。
我控告PDC，控告每一个为其工作而不负责任的人，请您帮助我们，帮助所有的民众获得正义，让逝去的灵魂在天堂得以慰藉，让恶魔的狗腿子下地狱生不如死！”
叶戈尔每说一句，他背后的掌声就更加热烈，当他的话音落下时，掌声和呼声已经变得前所未有的高，远超之前罗辑讲话时的样子。
似乎是意识到这一点，掌声一点点小了下去，但却在一个恰当的程度始终没有停止，这给了叶戈尔更多的勇气，让他能安然站在原地。
罗辑并不为此而有一分的嫉妒，反而有些高兴。
“我接受你的控告。”
“我会尽我所能，为所有人，为所有因此受到伤害的人寻求正义，让幕后主使者付出应有的代价。”
罗辑转头看向后方，幕布正在随风微微飘起，露出一点缝隙。
他重新面对人群，用手指着宏伟的PDC总部大楼。
“现在，PDC轮值主席雷斯特已经被带到了这里，他代表着PDC，他将作为被告站在这里，我们是原告也是法官，因为公正站在我们这一边。”
罗辑再次转过上半身，看向幕布之后。人群的目光也跟随过来，紧盯着幕布后的黑暗。
即使隔着完全不透光的幕布，但在如此多双眼睛下，没有人能顶住这份压力。
终于，雷斯特慢慢掀开幕布走了上来，他的身影与身形并不匹配，显得很是瘦小，像是个佝偻的老头。
他的步伐就像个将行就木的老人，拖着背一步步走过来，直到罗辑身前才慢慢直起腰。
罗辑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张苍老而疲惫的面容，这与几个小时前相比判若两人的样子让他很吃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雷斯特却好像没有任何感觉一般，僵硬地接替罗辑的位置，然后才用虚弱的声音轻轻说道：
“你下去吧。”
罗辑浑身一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之前为了让雷斯特站出来认错，罗辑私下是许诺了一些好处和表示保证他的安全。
他本应该就在这里质询雷斯特，一方面控制节奏，另一方面也是让人群不要做出太过激的举动比如冲上台还是扔东西。
片刻之间，罗辑明白了什么。
他没回话，只是转身走了下去，只留下颓然站着的雷斯特以及怒目看来的叶戈尔。
虽然并不知道雷斯特是否真的有参与那些恶行，但在现在的情况下，叶戈尔也只能用最愤恨的眼光看着他。
罗辑离开的变故让台下的人群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将注意力集中在雷斯特身上。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情绪渲染，他们对于PDC的反感已经积累到了最高峰，而PDC轮值主席雷斯特，现在站出来无疑就成了最显眼的靶子。
几乎是在瞬间，雷斯特就感受到了无数人的愤怒和敌视，他只感觉身上像着火一样被灼烧，浓烈的刺痛感让他浑浊的大脑勉强清醒了些。
但这只是让原本麻木的神经再次受到创伤，他想要抬起的头又挣扎地低了下来，撑在桌子上的两只手不断颤抖。
这副模样极为狼狈，哪怕是在私底下也没人见过。
看着这一切的刘易斯也随着他的样子受到了打击，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也慢慢低下了头。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现在，PDC的时代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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