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舆论杀人
给事仇尼道盛自小就和拓跋晃一起长大。随着拓跋晃权力的增加，仇尼道盛和任平城一起慢慢也成为东宫权臣。对于他俩来说，谁妨碍太子掌权，谁就是他俩的敌人。眼下，崔浩就是他们的头号目标。
说起来，东宫四辅臣，除崔浩外，余下的三个辅臣都相当给太子或者太子这班宠臣面子。宜都王穆寿已过世，由他的儿子穆平国继任。穆平国毕竟年轻，和年轻的拓跋晃也说得来，在执政的方向上也和太子更契合，对太子的宠臣们也都温和以待。其他两人张黎和古弼持态度中立，大事自然还是听皇上的；但太子要发布什么命令，只要不和皇帝的命令冲突，他们都会尽心尽力完成。
但崔浩就谈不上尽心尽力；事实上，拓跋晃的命令在崔浩那里基本不管用，除非崔浩觉得这事可行。包括拓跋晃在内的人都知道，崔浩真正在意的只是皇上的意见。眼下，也只有皇上的意见崔浩才会听。拓跋晃作为一个佛家信徒，对臣下态度都很宽容，尽管心里有些不舒服，对崔浩的态度还算能容忍。可是仇尼道盛和任平城却不能忍。
既然不能忍，那就想办法解决。在仇尼道盛找李孝伯的当儿，任平城也在大臣和王亲国戚中到处送《国史》。武威公主作为皇上最宠信的公主妹妹，自然也收到了这一份礼物。
恰好冯蓉也来公主第看武威，毕竟冯琳住在宫外，冯蓉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武威就拿着这本《国史》给冯蓉看：“左昭仪，你熟读经书，东宫侍郎任平城到处给大家《国史》。你能看看这书吗，到底写得有什么特别呀？”
冯蓉听闻此言，就拿过书从头开始翻了翻。翻着翻着，冯蓉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不知道这书上的内容是不是都原样未动地刻在了石头上？”
“左昭仪，你为什么要担心这个？”
“公主，你坐过来，我给你看这一段，这一段写到太祖道武皇帝的母后献明皇后贺氏，竟然说了她后来又嫁给了太祖的爷爷，这与汉家礼仪无论如何不合。”
“我们拓跋鲜卑人是可以子死父娶的，有什么不能说的？”武威毫不在意。
“以当年的情境，这样做自然没有问题。可是，现在大魏已经建国五十多年，皇上以天师道教立国；国土上最多的则是汉人，汉人是讲礼治的。如果只是印在纸上，本来就没有人认字，多少人能看懂，可能问题还不大。可是，现在崔司徒将这国史刻在了石头上，东宫又在到处派国史，难道你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东宫要靠这本书扳倒崔浩？”武威公主自小在后宫长大，其后又作为凉王妃旁观北凉统治，对于权力圈中的你争我斗自然不陌生。冯蓉不仅暗暗佩服公主的眼光，心想拓跋焘如此宠爱这个妹妹不是没有原因的。
“现在谁都搞不清楚啊。这书是东宫哪个人送来的？”冯蓉没有正面回答武威公主的话，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有个叫任平城的东宫侍郎，说是崔司徒的书都完稿了一年多，太子让大家多看看国史。”
“我担心晃儿并不知道这件事，而是他手下的宠臣们或许不服气崔浩，搞一些小动作来恶心崔浩。左昭仪，我听说你当年刚来平城时，在太子宫中种下的柘树长得可好了，东宫宫女用柘树树子养蚕，吐出来的丝织出来的绸布比一般的绸布漂亮多了。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去东宫走走啊？”
冯蓉听武威公主这么说，心想她动作果然快，看来她是要一查到底，看看太子有没有亲自参与这件事。
两个人轻车简丛，冯琳和凉儿自然也会跟随，理由倒也简单：“找皇孙去玩。”
武威公主和左昭仪突然驾临东宫，太子妃郁久闾氏自然要倾情招待。武威公主在皇上那里素来说话很有影响力；至于冯蓉，身为皇上最信任的妃子之一，也是不容小看之人。
两个人既是打着看养蚕的旗号来的，也就任由郁久闾氏带着他们看了会宫女的工作。聊了一会之后，太子妃把她俩带到葡萄架下，摆上些新鲜的桃子。这一边，拓跋晃和世嫡皇孙听到消息后都赶了过来。皇孙自去招待琳儿和凉儿两人。等三个孩子走远了，拓跋晃使个眼色，孙小自带着一干宫女退下。
拓跋晃笑着问：“姑姑和冯左昭仪如何有空到东宫来？”
武威公主向来有话就说：“我问你，是你叫人到处送崔司徒的《国史》吗？”
拓跋晃一头雾水，冯蓉在旁边看得真切，赶紧将武威公主收到书的事说了一遍。
拓跋晃本来面带笑容，听着听着就眉头紧锁：任平城和仇尼道盛的胆子也太大了。他自然也明白为何这两个人要挑着这个时间段到处送书，因为皇上也在平城，只有引起皇上的注意，那才有可能扳倒崔浩。如果说自己完全不知道，那未免有点令他们心寒；但是如果说自己知道，将来万一有什么事，自己可摆脱不了什么干系。但无论如何，如果在姑姑面前不承认这件事，那也等于向这个皇上最宠爱的妹妹宣告自己驭下无双。
想到这里，拓跋晃慢慢地说：“我知道有这件事。他们告诉我，崔司徒的国史编得很好，可是却没有多少人知道，让更多人了解我们老祖先创业之艰难，了解道武皇帝、明元皇帝和皇上的赫赫战功。”
“敢问太子自己有没有读过国史呢？”冯蓉在一边问道。
“我正打算好好读一下呢。当初刻在石上时，我那会太忙，也没顾上。”
“我想请太子好好读读献明皇后那一段。”冯蓉直接说道：“如果太子也觉得不妥，还请太子早作决断，动作不能太慢啊！”
“哪一段？敢请左昭仪指点。”拓跋晃恭敬地说道。
冯蓉也不客气，拿出书，把对武威讲的话又对着拓跋晃说了一遍。拓跋晃到此时才看出仇尼道盛和任平城的狠辣之处。
“崔浩，这下你终于落到了网里啦！”拓跋晃尽管心里很高兴，表面上却作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不好，我同意崔司徒将国史刻在石上，因为皇上也说‘务求实录’，我想有崔司徒把关，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也就没有细看。如果这样，那要尽早禀明皇上，毁掉西郊外的石头阵啊！”
拓跋晃在那里说着啥，这一边武威和冯蓉都没有说什么。两个人借着关心三个孩子去哪里玩，自和太子妃郁久闾氏拉家常去了。
毕竟，她俩的目的都达到了。对于即将掌权的太子殿下，她们已经释放了足够的善意。
而东宫宠臣用《国史》漏洞编织的一张杀人之网正在一点点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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