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亢龙“无”悔
崔浩和张祈之联手，只不过将拓跋焘引到了一个私藏武器的寺庙里，就让全寺和尚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当晚，寇谦之听到这一消息后，赶紧来找崔浩：“司徒，我听说今天皇上发怒，杀了一个佛寺的和尚？”
“怎么？天师，你很惊讶吗？”崔浩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我打算继续劝说皇上，让他将全国的和尚都杀掉，烧掉佛经，捣毁全部佛像和寺庙！”
崔浩本来认为，寇谦之听到这样的话之后一定非常高兴，因为只要佛教被全部灭掉，那么只余下道教，道教就会发展得更好。
谁料寇谦之听到这句话之后却长叹了一声：“司徒，关于长安寺庙一事，我建议司徒到此为止了，不宜再扩大。”
“现在皇上火冒三丈，正是灭佛的最好时机呀！你就看今天长安寺庙里的和尚，他们和官员勾结，帮助他们私藏财产，自己趁机从中捞钱。好多去当和尚的人，又年轻又能干，但他们既不务农，也不交税，国家因此损失多少税赋你知道吗？他们还天天让老百姓建寺庙雕佛像，为佛祖上香，如果钱和资源都流到了寺庙里，别的不说，眼下正在打仗，军费从哪里来？你要建的静轮天宫又从哪里筹钱？”
“司徒大人说的极是。但是《易经》说‘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其唯圣人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大人眼下位极人臣，在皇上面前说话也已说一不二，若能在此时放过佛教，那也是圣人之举呀！”
“佛教虚无怪诞，强调轮回转世，让人把希望都寄托在来世，对世上诸人没有任何帮助，我一直以铲除佛教为已任。”
“《易经》说群龙无首为大吉。当今天下，儒学一直比较兴盛，而佛教自东汉末从西域传来，在这几百年间，抚慰了众多信徒的心。至于本教，自本天师下山以来，也在兴旺发展。儒、佛、道三教并存，信徒各取所需，大家各自发展，才能都兴旺。大人一定要劝皇上灭掉佛教，而以道教为首。强居其首，物极必反，易召他人嫉拒。眼下，不仅鲜卑贵族信仰佛教，刚刚上台的监国太子身边更是高僧环绕，倘若大人倡导灭佛，等于大人一个人要和所有这些人为敌，大人想过这样的后果没有？”
崔浩听到这里反而笑了：“天师，我怎么是一个人和整个鲜卑贵族对抗？我的身后还不是站着整个士人阶层和你的天师教徒？”
“崔大人，如今儒、道、佛三家的现状可以说是群龙无首，大家各自发展，相互借鉴。但如果将佛教消灭，那么我们将面临以太子为首的整个鲜卑贵族的反攻。不错，眼下皇上确实站在我们这一边，但你怎么能知道他永远都能站在我们这一边？再说，自从本座从嵩山下来，就发愿要帮助皇上建立太平盛世。本教的宗旨一直是‘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如果司徒执意要灭佛，其实是将本教放在火上烤，到时本教将会成为众矢之的。此间道理，应该不需要本座再来分析吧？”
“我不管皇上站在哪一边，只怕到那时，天师道已经发展到谁都不需要在乎的地步了，我的理想也就可以实现了！”
寇谦之这才顿住嘴，突然不说话了：眼前的崔浩似乎不再是那个谨小慎微、一心只为皇上谋划的崔浩了，他似乎在借着灭佛之事打击政治对手，将自己这一派力量发展得更强更大。
想到这里，寇谦之长叹一声：“大人一定要强自为首，谦之也无话可说。我只担心有一天这报应会应在大人身上啊！”
说罢，寇谦之也不待崔浩回应，转身飘然而出。张祈之看了一下崔浩，也躬身行礼告辞，随着寇天师走了出来。
寇谦之边往前走，边对张祈之说：“祈之，从今天开始，你和你的手下不可再听崔大人的安排，只专注静轮天宫的建设。若我查到你或者本门弟子参与灭佛，为师一定严惩。另外，告诫本教上下弟子，一定要谨言慎行，切不可趁机欺人。”
“天师，今天皇上大发其火，崔司徒又倡导灭佛，本门发展的大机会不是来了？为什么要还我们谨言慎行呢？”
“看来我刚才和崔司徒说的话你也没有听进去，所谓物极必反，盛极而衰。崔司徒对目前的境遇看不清啊！接下来，本教就再也不可能静静地发展，因为赶走家僧，杀死和尚，拆掉寺庙，会让多少人心怀不满，而本教即将承受所有人的不满啊！眼下，或许就是天师道发展的顶峰啊，接下来，我和你们都要接受无尽的下坡路啊！”
“天师，您老人家是不是太悲观了？”
“我恐天师教到了发展的顶点，我也担心崔司徒也到了荣华富贵的顶点了！祈之，你且记住，得饶人处且饶人，无论教内还是教外，给别人留余处的人，别人才会留余处给你。你让别人死，别人也会让你死，天下事事如此。”说罢，寇谦之也不理张祈之，自往帐中走去。
寇谦之走了之后，崔浩坐在椅子上想了想，自小熟读经书的他何尝不知道“亢龙有悔”之说：但眼下这情势，即便自己收手，那些鲜卑贵族大约也不会放过自己。
太子拓跋晃的四大臣中，其他两人古弼、张黎对自己都很恭敬，惟独宜都王穆寿对自己非常不敬，自己拿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以穆寿为首的这些鲜卑贵族和王室成员，就没有几个人在意过自己的想法。这么多年，如果不是自己逢算必准，逢战必赢，取得了皇上彻底的信任，早就不知道死几回了。
所以灭不灭佛不是最重要的，反正自己已经被当成他们的敌人，那索性借着灭佛的名义让对手少几个，那不是更好？至于将来，谁知道呢？
崔浩想到这里，坚定地抬起脚，往拓跋焘的军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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