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秋后算账
太延五年9月，司空长孙道生和征北大将军在吐颓山大捷，吴提北撤；稽敬、拓跋崇在漠南大败蠕蠕，擒获吴提的叔父和大哥。
10月，拓跋焘从姑臧遣使报告，沮渠牧健已投降，北凉已灭。
冯蓉坐在宫中，心里并没有多少欣喜之情。王琚刚才跑来，除了讲占领姑臧的消息之外，又悄悄地说：“听说郁久闾左昭仪被太后降为夫人，理由是涉嫌通敌。”
这郁久闾氏是柔然可汗吴提之妹，也在延和三年（434年）入宫，当时吴提派他的哥哥秃鹿傀带了几百人送妹妹入平城，送了两千匹马作为贡品，可比冯蓉当年单人单骑入平城气派多了。当时，拓跋焘特别高兴，对使团的赏赐特别丰厚。
冯蓉听说太后将长孙道生派出城之后，就让禁兵包围了郁久闾氏居住的宫殿。其后，在战争胜负未定之前，太后一直都没有找她的麻烦，但围宫的禁兵也一直没有撤去。听王琚说这是太后的命令：“为了保护郁久闾左昭仪的安全”。只到拓跋焘派人送来消息说，魏军已经攻下姑臧城之后，太后才撤下围宫的禁兵，并下了这道将其降为“夫人”的命令。
王琚一直微弯着腰，观察冯蓉脸上的表情。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冯蓉看出他有话要说，就看着王琚的眼睛说：“王琚，你有什么话要说就直说吧！”
王琚的脸上浮现出担忧的表情，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心说出来：“左昭仪，我担心现在没有什么事了，大约太后就要关心那张小纸条的事儿啦！”
“本来后宫就不允许与外部沟通，这是祖宗家法，所以太后想查也很正常啊。”冯蓉脸上波澜不惊。
“那我们得想一个说法呀，不然太后查起来，我担心‘风影号’还有那个后门做杂役的小太监啊！”
“王琚，人人头顶都有三尺神明。人在做，佛在看。想我冯蓉自五年前入宫，诚心侍候皇上和太后。‘风影号’确实为我之前家奴所开，那又如何？只是这一次情况紧急，他们急着要把敌情报告给太后，要救太后和太子。如果太后因此惩罚我或者‘风影号’，那我也无话可说。但你觉得依太后为人，她会这样做吗？”
“这可真不好说，要看太后怎么想了。左昭仪，你知道太武皇帝的生母杜贵嫔自嫁到宫中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娘家人。皇上登基之后才认识他的舅舅阳平王杜超。‘风影号’的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可以算是左昭仪您私设联络点，在宫内外通消息；往小里也可以算得上左昭仪对老乡仁义，所以秦风得到消息后，就想方设法来告诉您，以帮助太后正确决策。”
冯蓉明白这是王琚在帮助自己想怎么去回复太后，她点点头。毕竟，自己如果真出事，大约王琚和这一宫的太监宫女们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冯蓉在那里思考如何应对太后，而窦太后也在想如何处理“风影号”一事。
撇开冯蓉违反后宫规矩私通内外消息一事不说，窦太后其实在心底很感谢秦风跑来提前报信。等到周边老百姓涌到平城之时才发现蠕蠕偷袭一事，后果可真不堪设想。如果这一次在台面上公开惩罚冯蓉，那就等于告诉所有人：为国家安危着想不必要且不值得，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冒着自己的身家性命来救城救百姓。因此，惩罚冯蓉私设“风影号”绝不可行。
但是如果自己不在“风影号”一事上敲打冯蓉，或者不给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不抹平这件事，那么也会给后宫嫔妃们传出信号：以后谁都可以这么设立一个联络站，沟通宫城内外信息。
窦太后想来想去，对身边的总管太监说：“传冯左昭仪，让她来见我。”
冯蓉还在和王琚分析来分析去，听到太后的传唤，禁不住在心里苦笑：“说曹操，曹操到。”她转身告诉王琚：“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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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蓉往太后宫中慢慢地走着。
10月的平城，白天的太阳还很暖和，但冯蓉的心里却有点冷，她有一种走在冰面上，四面无人的感觉。
冯蓉想利用走路的时间来思考如何应对太后的质问。在内心深处，她觉得今日之凶险不亚于当年刚到平城之时。皇上要燕王送世子冯王仁到平城来，父亲却只送了自己过来，皇上是有可能杀掉自己的。如果没有柘树种子，如果没有于什门在太后面前为自己说好话，如果自己没有采取坦诚的态度，还不知道当年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自己。
尔今，自己犯了宫中大忌，前面又有什么样的命运之虎在等着呢？
冯蓉脸上平静如常，走进了太后宫里，却意外地发现常影站在太后面前。在太后旁边，还坐着太后的弟弟辽东王窦漏头。
“太后难道已抓了常影？”冯蓉纵有千般疑问，此刻也不能在脸上露出来，她的脸上平静如水。
窦太后的表情也很平静：“左昭仪，今天请你来，是想请你以后多多关照京城‘风影号’的生意。这是风影号的老板娘常影。来，常影，见过冯左昭仪。”
常影毕竟在和龙皇宫里呆了那么多年，自不怯场，听到太后的指示，赶紧恭恭敬敬地过来给冯蓉敬礼：“请左昭仪以后多多关照小店生意。”
冯蓉不知道太后在搞哪一出，只好受了常影的跪拜，口中应承下来。
“辽东王，就请你给左昭仪讲讲‘风影号’的事吧。”
窦漏头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左昭仪，这‘风影号’的老板秦风是我的一个故人之子，在平城和长安之间做点山货生意。前两天，秦风刚好在七介山碰到逃难的村民，他就提前骑马回来报信。因为我当时不在城里，秦风就要他的夫人直接找西宫看门的小太监给太后送信，谁知道这小太监乱跑，就跑到了你的宫中。不过，好在昭仪反应很快，没有耽误事儿。以后，昭仪再要什么特色山货，就直接找‘风影号’的老板娘好了。”
冯蓉这才明白，太后为了保护自己，竟然把弟弟都用起来了。她的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没有想到秦老板竟是辽东王故人之子，我将来要找什么特色东西一定要多找‘风影号’。”
这一边，常影天衣无缝地配合着：“谢谢左昭仪，以后请多多照顾小店。”
冯蓉边和常影寒暄着，边在心里佩服窦太后：她说秦风是辽东王的故人之子，和冯蓉一点关系都没有。冯蓉所谓和宫外沟通的事儿也压根不存在了，从此以后冯蓉还可以借着买东西的名义大大方方地出入“风影号”。
太后的账算得真好，抹得真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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