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公主之泪
当冯朗在长安为父亲流泪之时，在平城宫中的冯蓉却似乎已经流不出多少眼泪了。
因为就在冯弘被高丽王杀死之时，冯蓉和拓跋焘的儿子龙头也因病刚刚去世。冯蓉流干了眼泪，却无法唤回儿子的命。
所以，当冯蓉听到拓跋焘派人告诉她，高丽使者到了平城，冯弘已死的消息时，冯蓉的嘴唇只动了动，没有任何反应，她在心里说：“龙头，外公还有几个小舅舅都陪你去了，你在那边应该不孤单了吧。”
王琚看着冯蓉这个样子，急得团团转，但却没有什么办法，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帮冯蓉及时换茶续水，确保她手里那杯茶永远都是温热的。
冯蓉坐在那里，脑子里回放着从和龙嫁到平城的一幕幕生活：她和太后一起到东宫种柘树；正好碰到赫连昌西逃，她看到赫连皇后的痛苦和无奈；拓跋焘对自己的温柔，带着她一起骑着父亲送的马在阴山北狩猎；龙头出生，自己的生命有了寄托；这过程中虽然穿插着父亲和朝廷间反复的和谈与失信，但无论是父亲还是拓跋焘，都没有让这种反复谈判影响她和龙头的生活。
但是现在，龙头病死了，父亲也被杀了，二哥远赴长安。大哥和三弟尽管在平城，但拓跋焘后宫管理极严，后妃不得与娘家人来往的。冯蓉所有的痛苦都只能往自己肚子咽，没有人能帮到她。常影也不能常来宫中，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首饰店老板娘，就算她可以常来宫中，冯蓉觉得也帮不上什么忙，毕竟失父失子之痛别人无法代替。冯蓉在痛苦的泥沼中挣扎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可以让自己从这种悲伤的情绪里走出来。至于拓跋焘，在他的心目中，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江山社稷。龙头病死，他也伤心，但他很快将伤心抛在脑后，开始想着如何尽快收复凉州，彻底打败北方的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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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冯蓉又坐在桌边默默流泪之时，王琚步伐匆匆地走了进来：“左昭仪，您知道吗？在凉州的武威公主出大事啦！”
“武威公主是谁？”冯蓉停住流泪，不解地看着王琚。
“对的，我想起来啦，您到平城时武威公主已经嫁到凉州啦，您可能也从未见过她。她可是皇上最喜欢的妹妹。当年，为了和凉州王沮渠蒙逊搞好关系，皇上命武威公主嫁给了蒙逊的世子牧健。蒙逊一死，牧健当上了西凉王，公主就成了西凉王后。公主嫁到北凉时，沮渠左昭仪就嫁到了平城。”
冯蓉一脸不解地看着王琚，心里说：“武威公主到底出了什么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琚看出冯蓉的不耐烦，就加快了速度：“谁知道这牧健不是什么好人。武威公主前一年怀孕生小公主，他就和自己的嫂子李氏通奸，公主发现了报告给了皇帝。皇上要求牧健处死李氏，谁知道牧健只是把她送到了泉州。更坏的是，这女人在离开之前，竟然给公主下毒。刚才，我看到一队骑兵接走了太医，他们要飞奔到凉州救公主呢！”
冯蓉听到这里，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一直以来，自己就认为只有别国的公主被充到魏国的宫廷，谁知道魏国的公主们也必须到异国的宫廷，和自己一样战战兢兢地生活呢？
之前嫁给赫连昌的安平公主现在已成了寡妇，现在在凉州后宫的武威公主正在死亡线上挣扎，想来嫁给柔然吴提王的西海公主大约生活得也不怎么样。
这些战国时候的公主们啊，什么时候才能自由生活，从而摆脱被父兄们送到敌国的命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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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蓉正闭着眼在那儿胡思乱想，却听到王琚又大声说道：“太后，您来了？”
冯蓉睁开眼，看到窦太后站到自己面前，慌忙站起身：“不知太后光临，请恕臣妾没有迎接。”
“老身就是来看看你，龙头不在了，我听王琚说你整日里都过得恍恍惚惚的。”
“我……”，冯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眼泪又流了出来。
“你父亲去世，我也很难过。”太后想了想，看了看冯蓉，又接着说下去：“你父亲和我差不多年纪，人总有一死。依他在高丽的现状，可能去世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你就权当他去了极乐世界了，和龙头他们一起做伴去了。”
“太后，我也想这样想，可我就是打不起精神。”听到太后说起父亲，冯蓉止不住泪水长流。
“人啊，只有到一个境遇下才知道另一种境遇是什么样子。武威公主的事，你大约也知道了。但是你知道吗？公主的前任是西凉国一任王李暠的女儿，武威公主嫁给牧健，李氏就被废掉送回了娘家，之后她和母亲尹氏就住在酒泉，抑郁而死。武威被毒可怜，尚有皇上八百里加急送医送药，还有人关心；这李氏没有任何过错就被废掉，连个申诉的地方都没有。这高高的宫墙后面还藏着多少女人伤心的眼泪呀！”太后边说边摇头。
冯蓉听到太后这么说，突然意识到和无端被废的李氏及身中剧毒的公主比起来，也许自己的处境还不算是最坏的。
看到冯蓉开始注意自己的话，窦太后接着说：“其实，我不想只和你讲李氏的故事，她的母亲尹氏才更值得一说。据说李后死时，尹氏抚摸着女儿的身体说：‘你国破家亡，今天才死，死得太晚！’当时是沮渠牧健的弟弟无讳镇守酒泉，就问尹氏‘太后的几个孙子都在伊吾（今新疆哈密），你是不是要去那里？’尹氏不能确定沮渠无讳什么用意，欺骗他说：“我的子孙四散逃亡，流浪天涯地角，我还能活几天？只有死在这里，不再去野蛮地区当鬼了。”没有多少时候，尹氏秘密逃向伊吾，沮渠无讳派骑兵追赶，追到后，尹氏对追兵说：’沮渠郡长允许我回北方，为什么还要追赶？你们可以拿我的人头报命，我却不能回去。‘追兵不敢逼迫，退回。尹氏最后死在伊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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