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吃，烫伤的话可不好受。”凌霄坐在一旁，看出他心有所思，“别太过担心，王女殿下大概率没有落入叛军手里。”
涅露用握叉子的手擦去眼泪和汗水，认真听取凌霄的分析。
“我们逃跑的时候，叛军与王宫卫队已经陷入僵持，外城的银十字骑士团正在集结反攻。”凌霄放下木碗，为他分析道，“如果叛军抓到了王女殿下，必然以她为人质进行要挟，但他们没有，证明她不在他们手上。”
“谢谢你。”涅露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他看了一眼凌霄放下的碗，问道，“你不饿吗？”
凌霄苦笑一下，他不是不饿。可是吃太多的话，体内毒素再次发作的时候有他好受的。
“好啦，现在是晚餐时间，别聊那么沉重的话题。”凌霄不太会哄孩子，也不敢继续对形势妄加猜测，便岔开话题，“我们可以谈点国政之外的事情，比如，你今年几岁了？”
“十岁。”
“呃……我以为你只有七八岁。”
相较于实际年龄，涅露的外表要显得更加年幼。他比同龄的孩子稍微矮小一点，声音也更稚嫩。
“凌霄先……”涅露突然回忆起对方的忠告，“凌霄，能和我讲讲你的名字吗？”
按照提尔文的传统，“凌霄”这个名字既不符合拼读语法，也没有对应的含义。
“当然没问题。”凌霄并不感到奇怪或冒犯，“其实，这名字并不是我的本名，只是个化名罢了。”
涅露听杰西卡说过，许多佣兵都会给自己起化名，用来隐藏身份或躲避仇家。
“我的本名，叫做萧崚。”凌霄解释道，“按照我的故乡的传统，人们通常把家族姓氏放在名字之前，但在其他许多大陆则完全相反。我初来乍到的时候，这名字总是引其他人产生误解。久而久之，我干脆入乡随俗，也将名字放在姓氏前面。”
这原因令涅露哭笑不得。他在心里将凌霄的音节反复默读几遍，差点被绕了进去。
“而且，在我的故乡，凌霄是一种花的名字，我曾经居住的家宅里种满了这种花。每当仲夏时节，花朵盛开的时候，我的母亲都会把它们采下，摆在房间各处。”回首往事，凌霄不禁感慨道，“提尔纳诺没有这种花，我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千万别遗忘了远在长安的母亲。”
萧崚……
凌霄……
以及……九霄？
在纠结真名读法的过程中，涅露无意间回忆起了那个与“凌霄”发音十分近似的名字。
“九霄……”涅露又开始斟酌这两个音节，“九霄也是谁的名字吗？”
“不……是的……”
一提到这个名字，凌霄的面色霎那间变得冷峻且迷茫。
“对，对不起，我很抱歉。”
涅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连声道歉，不敢再多言。
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小屋里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声音。
“没什么，这不是你的错。”凌霄打破了沉默，“旅程结束之前，我会把关于这名字的一切全部告诉你。”
这一天也许会很快到来，也许还很久。但凌霄明白，自己不可能永远逃避下去。
可惜，今天不是时候。
-
将生火做饭的痕迹完全处理后，时间已接近午夜。凌霄安排涅露睡在房间里唯一的床上，自己则抱着刀坐在墙角。
涅露心里很过意不去，却被凌霄以“不习惯躺下睡觉”的理由给搪塞了。首次在王宫以外的地方过夜，再加上一天一夜惊心动魄的遭遇，他的不安感仍然没有消退。
“最好早点睡觉。”凌霄时刻保持戒备，并没有因伤痛倒头大睡，“明天还得趁早赶路。”
“凌霄，可以给我讲个故事吗？”
对涅露而言，缺乏杰西卡与卫兵守护的房间犹如怪物的血盆大口，随时有可能趁他们熟睡时合上獠牙，唯有凌霄的声音能让他放松一些。
“好吧，听了故事之后赶快睡觉。”凌霄在大脑中搜索出几个熟悉的故事，“你想听敖寅单骑救明皇，还是苏子元三征卫拉特？”
在多年的佣兵生涯中，凌霄从南来北往的同行口中听过不可计数的异国故事，也经常把自己知晓的华夏故事分享给别人，随口讲一个自然不在话下。
“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啊？我的故事？”
这话让凌霄有点犯难，他不是不想讲，而是有些过于单调、无聊，以及残酷。
在过去的十年，他按照雇主和夏洛克的要求，一遍又一遍执行杀人和救人的任务，其中诸多部分不该让涅露这个年纪的孩子听到。
经过短暂的编排，凌霄决定从一切的开端讲起。
“故事要从十六年前说起。”凌霄压低声音，刻意营造氛围，“在遥远的长安，有个世代经营珠宝生意的萧氏家族。”
涅露在床上翻了个身，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述。
“萧家的生意遍布四方，家主也结识了许多来自海外的朋友。直到某天，有位提尔纳诺的富商跋涉至长安，向这位家主介绍了自己的祖国。”凌霄悠悠地提起陈年往事，“在朋友的好言相劝下，家主认为有利可图，便决定不再委托以往负责中转的乌鲁曼商旅，而是亲自带上一大批货物前往密丝特进行展销。”
听到提尔纳诺，涅露对故事的发展更加感兴趣。
“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后，家主率领三艘满载货物与物资的海船，以及二百多名随行人员，从明州港扬帆起航。”说到这，凌霄停顿了一下，“在这二百人之中，包括了他九岁的长子。”
不祥的预感涌入涅露心头，仿佛一场可怕的悲剧即将揭幕。
“为了学习父亲的经商之道，早日出人头地，那孩子不听母亲的劝说，偷偷溜进了船舱，两天后才因口渴现身。”凌霄的嘴角勾动了一下，仿佛在嘲笑男孩的行为，“很快，他将为一时的愚蠢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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