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那是妍若的血
“你敢！安公子是王爷，你敢杀王爷，不怕灭门么？”
“哼，你觉得死人会说出是谁杀了王爷么？”
桂熙从安如玉身后探出半张脸：“你是想把我也杀了么？”
“我为何要杀你？”
“我会说出去。”
容灿一时没了办法，有些气恨：“这次又是为何？”
“你不是阿灿！”
苏四郎的眼里闪着一道锐利的微光，身边这个少年难道不是真的二少主？
容灿莫名其妙：“我怎么不是阿灿了？”
“你杀了阿灿！”
“说什么胡话呢，我杀我自己？”
“反正我不回去！”
容灿拎着长剑，焦躁地转了两个圈：“罢了，你先回京吧。等我这边的事办完再来找你。不过记着，若是还想见我，就管好你的嘴。”
谁还想见他，不见他正好。
可是，怎么觉着，往后还是想见他的。
安如玉倒有些不忍心：“阿熙，你莫若跟这小公子走吧。跟着我太危险了，那些刺客说不准还在前头等我。”
“那个杀手，上次也没杀我，这次也没杀我，说不定下次也不会杀我？”
“那个杀手你遇见过？”
“是，上次他们刺杀宋端大人，也是这个杀手，明明可以杀我，却放过了我。”
容灿大约明白了：“你跟着安公子走吧，我去跟舅舅调些人手，把你们护送入京。”
多些人手，不过是帮着赶马车、搬东西。对付那帮刺客，能顶多大用。
不过总好过没有。
安如玉此时才知道，救了他的，是南云安的外甥和副手。
几人道别。
容灿默然看着远去的一帮人，他还未回到小楼，仍是不明白阿熙为何又突然逃离了他身边，或许，她原本便时时刻刻想逃走的。
苏四郎站在他身侧，眼里幽幽暗暗，说出来的话也幽幽怨怨：“他们三个，能对付得了这帮杀手么？公子，你也太狠心了。”
“有阿熙在，那帮杀手不会动他们的。”
“为何？阿熙是那杀手的娘亲？”
容灿看看他：“差不多。”
苏四郎原本便是随口胡诌，不曾想到容灿竟认了这说法。奇道：“看不出来啊，想不到阿熙的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哦，不对，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哦，是小娘，阿熙是他的小娘。阿熙竟然已经嫁人了，我还以为她是要嫁给你的呢。咦，那杀手不会是你儿子吧？”
两人默然半晌，哈哈大笑着回了庄园。
白子苏竟成了我的儿子！他这次又交不了差，哈哈哈！
可惜这小楼里又没有了阿熙的身影，她为何总要千方百计地逃离我，她明明不知道那乞丐便是白子苏。她就这么不愿跟我呆在一起么？
容灿的心渐渐悲凉，直觉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可怜孩子。
他回到楼上，房门开着，房间的地上铺满了金首饰，上次余喜拿过来的三十六套金首饰，整整齐齐地排成数行。首饰打造得极其精美，令人爱不释手。他原想着留给桂熙，反正只要不成套地拿出来，谁知道这些首饰来自哪里。
这些想必是阿熙拿出来的，只是拿出来了，若是喜欢便拿走，不喜欢便收起来，怎地像个小孩子一样，把些小玩意铺了一地却不知收拾。
他叹口气，蹲下捡首饰。
金灿灿的首饰拈在手里沉甸甸，都是足足的金子，一件也不少。阿熙难道只喜欢银子，不喜欢金子？她不知道金子比银子更贵么。
地上还有两件首饰，一件是红珊瑚金簪，一件是翠玉耳钉，那是他曾经送给妍若的，耳钉上还留着血迹。
他托着它们，细细地看。
红珊瑚鲜艳欲滴，翠玉似最绿的水滴，在他的手心里，微微颤动。
那水滴上，几丝微不可见的血痕似在流动。
那是妍若的血。
妍若，那个如花一般，标致、柔弱、温柔、娇媚的妍若，她喜欢着他，她的羞涩、心动，都曾落在他的眼里。他挑簪子和耳钉时，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想着她的模样挑的。自己是不是多多少少，对她有一丝喜欢呢？
可是，他亲手扼杀了她。
像捏碎一朵花般地轻易，毫不怜惜。
小时候，他连一朵真正的花，都不会伤害，他那时，觉着每一株花，都如女子一般美丽，需要呵护。有时阿熙任性欺负他，他都心甘情愿地受着，因为阿熙是女孩子，比他小，比他弱，他自然得让着、护着。
而如今，他竟连一个真正如花般的女孩子都能忍心杀死。
难怪阿熙说他不是阿灿，说他杀死了阿灿。
是的，他已经不是小时的阿灿了。在他用木条杀死了欺负他的那个老头时，他便将他自己，那个过去的自己，真正温润如玉的自己，一并杀死了。
悲伤，如整个东海翻倾了过来，重重地打在他身上。
他在又咸又涩的海浪里，抱紧了自己，蜷紧了自己，像一只小小的鸵鸟一般，闷着头哭泣，祭奠九年前的自己，也祭奠此时之前的自己。
他的手紧紧捏着，耳钉又戳破了他的手心。妍若的血，又混进了他的血液，他的血，又沾上了妍若的耳钉。
妍若，对不住。
阿熙，对不住。
阿灿，对不住！
这金簪上的红珊瑚，红得像血一般。也不知自己的血沾上去，会不会更红？
别了，他不再想留恋这世间。这在世间，他留恋的人，要么死去，要么逃去，已经没有一个人，会对他留恋。
不知这金簪刺喉会不会很痛，以往他都是杀别人，如今该杀自己了。
他扬起头，露出他白晳修长的颈脖，举起金簪，狠狠地朝自己的喉咙刺去。
果然有一些痛。
热乎乎的，大约是流血了吧。
那血从伤口中涌出来，淌下胸口，又淌下肚腹。先是热热的，又是凉凉的。
要死了吧？
已经死了吧？
为何死后的世界，也能听到外头的鸟鸣，也能觉着膝下地板的冷硬？
不知看起来，会不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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