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渠王防得很好，打得却憋屈。他既想着不被衡翌击中那几处，又想着用坚硬的拳脚令衡翌失去战斗力。结果，顾此失彼，顾彼失此，他只能做到一点。这个魏国的将军与坐在那边的家伙不仅难缠，还很聪明，皆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发现我的优点和缺点，避开我的长处，利用我的短处。果然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吗？义渠王的瞳孔微微收缩，又迅疾地张开，他下了决心。
两个人又交换了位置——没人记得请这是他们第几次这么做了。衡翌发现义渠王的右腿抖了一下。机会来了。他没有多想，迅如疾风地抬腿扫向义渠王的腿弯。他似乎看到了义渠王被自己扫翻在地的画面。他的脚在即将触到义渠王腿弯的刹那，他看见义渠王的眼中闪过狡狯的华光。不好！他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个陷阱，却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既然如此，他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到那条腿上，誓要与义渠王鱼死网破。
义渠王感受到衡翌的决绝之心，甚是敬佩。他不是心慈手软之辈。那样的感情在他的心头一闪而过，他便准备捕捉猎物了。衡翌的脚毫无偏差地命中义渠王的腿弯。真他娘的疼！义渠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大草原上磨砺出的狠戾之气让他硬生生抗下来，他举起拳头冲向衡翌的下巴。这么近的距离，衡翌不可能躲开。他挥动手臂阻挡，试图将冲击力降到最小。义渠王的拳头在空中偏移，没有击中衡翌挡在下巴处的手臂，而是重重地击在他的腋窝处。
没有悬念，没有奇迹，衡翌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一条手臂绵软无力地耷拉着，凶狠地盯着义渠王。
“享誉天下的魏武卒果然了得，”义渠王得意地笑着，“不过，比起我们义渠人还差点意思。”
守在门外的义渠人见他们的王把魏国的将军的打翻在地，又说了那番话，群情激昂，又嗷嗷乱叫起来，更激动，更热烈。义渠王朝衡翌逼近。衡翌戒备地望着他。
“义渠王，”无忌冲了过去，挡在义渠王和衡翌之间。“你说过不会伤害衡将军。如今，他已受伤倒地，请……请你信守承诺。”
义渠王挑了挑眉毛，直视无忌焦急而澄澈的眼睛。“我心中尚有一口恶气，无处发泄。若你愿替你的护卫承受我一拳，我便放过他。”
“尔敢！”衡翌试着站起来，屁股离地仅有半尺，又坐下了。
“此话当真？”
“你不相信我，可以寻求太后的保证。”义渠王撇了撇嘴。
“好！”无忌咬着牙，挺起胸膛。“来吧！”
“无忌公子，义渠王，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瞿墨摇头晃脑地走上前，笑嘻嘻地看看无忌，又看看义渠王。“无忌公子是年少之人，义渠王乃统率千军万马的勇士。假如你的拳头落在无忌公子的胸膛上，传出去，只怕有失义渠王的威名？那时候，全天下的人都将嘲笑义渠王以大欺小，不要脸了。不如这样，义渠王给在下来一拳。实在不行，两拳也没问题。嘿嘿——”
“你就是保护老头子来咸阳的墨者？”义渠王好奇地打量嬉笑的瞿墨，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似的。“听说你们墨者都是极为厉害的人，我早就想找个墨者比试比试了。不过，今天不是时候。”他不再看瞿墨，而是转向无忌。“衡将军乃无忌公子的护卫，好比我的那只雄鹰，雄鹰帮助我对付难缠的敌人，我也会心甘情愿地为它阻挡箭矢。此时，我便是一支锋利的箭矢，无忌公子准备好用你单薄的胸膛挡下吗？”
“那个，义渠王，你就不能通融通融吗？”瞿墨不肯放弃，双手搭在义渠王的手臂上。
义渠王扭头瞪着瞿墨，似乎在警告他“你再不放手，我便告诉太后昨夜入宫的人是你。”瞿墨读懂义渠王的眼神，极不情愿地松开双手。“瞿墨先生，以后有机会，我定向你讨教。到时，我们一定要打个痛快。现在，你不要碍事儿，我先解决与无忌公子的问题。”他又转向无忌，“公子，准备好了吗？我可要出拳了。”
无忌咽了咽唾沫，握紧拳头，毫不退让地盯着义渠王。“尽管放马过来！”
“够胆儿。”义渠王晃了晃脖子，戏谑地笑了。“无忌公子，休怪我不客气哦。”他抡起拳头，挥向魏无忌的胸膛。拳头裹挟着空气，呼呼作响，比义渠王和衡翌交手的动静还要大上几分。
“公子！”衡翌目眦尽裂，沙哑着嗓子大吼。
瞿墨的身体动了动，又复归平静。他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就在所有人的拳头会准确地落在无忌的胸膛上时，义渠王突然收住手，冲着无忌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不错……”他松开拳头，轻轻地拍了拍无忌的肩膀。“我说过，若你跟我回义渠，将来有一天，你便是义渠的王。之前，这句话有一半是假的。现在，我是认真的，全心全意。我给你时间考虑，但我要帮你的护卫复位胳膊。你，能让一下吗？”
无忌觉得自己在做梦。他机械地朝旁边挪了两步，惊讶地看着义渠王从他的身边走过去，蹲在衡翌身边。衡翌正在为自己的落败愧疚不已——这已是他第二次置无忌于危险境地了，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被愤怒和负疚淹没。这时，他看见义渠王的拳头在无忌的胸膛前一指出停下来，看见义渠王轻轻地拍着无忌的肩膀，听见义渠王让无忌公子做义渠人的王，听到义渠王要帮自己复位胳膊。他既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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