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两点一线久了，难免烦闷，想到玉莹的事，更是百感交集，胸中郁闷。
她来到新闸路的居民区，看着那些曾走过的路，当年她们一家几口就住在一栋旧洋楼里，没有向公馆、殷公馆那样的花园，但也是宽敞明亮。
蓦地，她看见一个曼妙身姿向自己走来，白皙的鹅蛋脸，画着两弯远山黛的眉毛。
”你……玉莹？”
玉莹莞尔一笑，”我该叫你什么，明珠？秦月？”
明珠笑中带泪，”叫我秦月吧。阮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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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团锦簇的法式桌布上，两个白瓷镶金的咖啡杯，细柄花端的银勺曳着绵密香浓的卡布奇诺。一左一右两位美人，一个忧郁温婉，一个冷艳魄人。
”别看了，这个地方很幽静，不会有人看见咱们的。”
明珠笑自己的谨小慎微。”你住那里？”
玉莹点了点头，”是。唐送的。靠我自己，连这样的都买不起的。”
”你最近的片子少了。”
玉莹一声轻叹，”现在是有声片的时代了，我普通话不行的。”
”别这么自暴自弃，好好练嘛。”
玉莹单手扶额，摇了摇头，”没这么容易的，张民又纠缠我，不断要钱。”
明珠皱眉，”报警抓他！——唐不管吗？他不帮你？”
玉莹抬眸浅笑:”如果是于均找你要钱，向寒川会如何？”
明珠哑然，”当真是糊涂了。他不杀了我就不错，这哪里是钱的事儿？”
玉莹笑地暧昧，”那你还离不开他。”
”我哪是离不开他，我现在这个身份，在他那最安全。”
”明珠，你……你爱他吗？”
明珠一愣，他是自己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的男人。曾经，她依赖他，眷恋他，感激他，怕他，但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怎么突然这么问…我不知道。”
”如果你父亲还在，如果，如果你有好光景，你会选择他吗？”
”我想不会，我……我不是说他不好。事实上，他给了我很多，我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我是不排斥他的，他是个让人崇拜的男人——可是，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为什么？”
”他看我的时候，就像看一只金丝雀，一个宠物……”
玉莹噗嗤一声笑出来:”傻瓜，宠就是爱，爱就是宠。”
”可他看别人不是这样。他看袁晓如的时候，不是这样。”
”他看袁晓如的时候是什么样？”
”是怜，是怜爱，眼睛里，都闪着光。他看英东的时候也这样。”
玉莹抿了一口咖啡，加了奶，加了糖，还是那么苦。”想这么多干嘛？再说了现在你不是殷明珠了，谁的眼神让你舒服，你就找谁呗。其实英东长得和他大哥挺相像的，一样是线条分明的一张脸，长睫毛，桃花眼。我有时都怀疑，你是不是想在他身上，补偿你没拥有过的，他大哥的青春？”
明珠怔了怔，”也许吧。但那又怎么样，大的小的，都不会属于我。罢了，我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这些。你呢？林黛玉演多了，出不了戏了？唐这样对你，你何苦。”
”我没你那么洒脱……你记得我们去城隍庙算命，那半瞎的老头儿是怎么说你我的？我现在越来越相信命，人一叩首，人要向天认输。这一切，都是命……”
”你倒信那些！那老头儿说我是旺夫命，我怎么没见我旺着谁？”
”你不知道？向先生的财富在上年又翻了倍，已经难以计数了。”
”那合着旺夫就是克自己？我自己倒是一个子儿没有，负债累累。”
”你傻呀，不会问他要点儿，借也行。”
”哎，他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的。何况他现在对我防备心很重。”
玉莹抛了个媚眼儿过来，”那你不会让他放下防备？”
明珠拧眉道，”过去就是不想让他看低，才有那些幺蛾子。何况现在——真的想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重新和谁开始？和向英东？先不说这哥俩儿，你自己过得了心里那关？我说你就别折腾了，这五年，他身边除了袁晓如，再没多一个了，这还不行吗？你还想他怎么样。”
”你不知道，我很难说服自己……那时候，我有了身子了。虽然他不知道，可是，对着我开枪，我怎么能过去！”
玉莹美目圆睁:”你该告诉他！告诉他你的苦衷，告诉他你的想法，你这样，对他是不公平的。”
”告诉他我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而委身于他？也许一开始就这么说，我还能卖卖惨。眼下我年老色衰了，又发生了那么些不愉快。我怕他知道了，我在上海滩一天都待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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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光着脚，坐在床尾的地毯上，穿着闲置了很久的红色缎面吊带睡裙。
面前摇曳着的红酒，她已记不清是第几杯。
”这是怎么了？”寒川路过明珠房间，看见房门敞着，乍暖还寒，这人就穿得那么清凉在这独饮。
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在她身旁坐下来。”小心着凉。”
明珠转过脸看了他一眼，那句谢谢怎么都说不出口。此刻她脑子里都是玉莹的那句，”你不知道吗？当年你被赶出百乐门，是他让沈六爷安排的。”
明珠略一耸肩，外套便滑了下来。将杯中的酒饮尽，喃喃道:”这天下没女人了。您就得抓着我不放。”
寒川不恼，正色道，”是。”
明珠皱了皱眉，”为什么？为……美色？”
寒川将外套披回她的双肩，搂过她的胳膊，将酒杯夺了过来。”上海滩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美色。”
”那您为什么？”
寒川将明珠的脸掰过来，让她看着自己。”因为我需要你。”
”怎么？难道有先知告诉您，我是百年一遇的旺夫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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