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是你的主子！”公爵高声提醒，“是我将你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你不过是我派到罗恩王室的细作，想想看，如果我把你的事情抖出去，国王会如何处置你？那座你视若唯一归宿的王宫，还有你的容身之处吗？”
言至此处，公爵冷冷地望着他，留下毒药离开了。
马哈尔呆坐了一夜，翌日清晨，他来到了盛夏瑰园，端着今日的早餐。
“我刚做了噩梦，”一进门，赛欧莉亚便告诉他。“我梦见龙要吃我。”
马哈尔记得少女长年噩梦缠身。“我不是跟您说过吗？”他温柔地说，“巨龙已死，再也无法复生。公主殿下，它们都属于童话绘本中的古老形象。很久很久以前，龙族统治着世界，其王城乃是建在天空中的城堡，那时人们需要渡海往返，虔诚朝拜，方能有龙使前来接送。后来，龙族爆发内乱，身为奴隶的人类为赢得自由，在七子与剑皇的率领下，竖起战旗，最终斩杀了龙少女，而您的体内可是流淌着剑皇之血，屠龙之血。”
他伸出自己肥硕的手，轻轻握了一下她冰冷的小手。“所以啰，没什么好怕的。”
赛欧莉亚却不为所动。“老嬷嬷说，过去她在龙崖堡就见过一条老迈的龙，还会喷火呢，她说那是龙息。”
这该死的老嬷嬷，马哈尔苦涩地想，难道王妃逝去所带给这座宫殿的伤痛还不够，现在竟连她小女儿的清梦也不肯放过？
他一定要把老嬷嬷好好训诫一番，警告她不许再危言耸听。“殿下，那只是公爵制作的大号玩偶，它形象逼真，却非真实，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再看到龙，您等着瞧吧。”
赛欧莉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望向了托盘上的燕麦粥。
马哈尔慌忙将其端走，“抱歉，殿下，饭菜已经凉了，我去给你换热的来。”
有生第一次，他违背了公爵的命令，将掺着毒药的饭菜倒掉，静候公爵的处决。然而，他等到的却是赛欧莉亚的死讯。
“是老嬷嬷做的，她把世间最为致命的毒药掺进了赛欧莉亚的水中，医师们根本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她在睡梦中死去，找到老嬷嬷时已经畏罪自尽，”国王坐在王位上，悲伤地告诉他，“这样也好，也好，在死狂病未发作时死去，可以免去许多痛苦......你退下吧。”
马哈尔呆愣地离开王政厅，脑袋里只觉轰鸣鸣在响，也明白了一件事的真相，自己在公爵的眼里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虫豸。龙崖堡的细作，不止他一个，关键的是，还要比他听话得多。
长公主的死，没有影响国王将艾尔丝汀嫁到莱顿公国的决心，出嫁的仪仗队伍如期出城，马哈尔连同那位主教老师陪伴出行。
莱顿王宫富丽堂皇，大婚的宴会上，众人杯觥交错，个个喝得酩酊大醉，共同庆祝两国的联姻，昆图王子更是被灌得不省人事，由侍女搀扶离开，这副模样，今晚的洞房肯定无力进行。
马哈尔没有心情畅饮新婚之酒，而是独自一人来到宫殿外，思绪万千地望着那轮明月，满脑子都是赛欧莉亚死去时的身影。
就在这时，他看到艾尔丝汀公主从主教的房间内跑出，逃离这座王宫。
——公主这时不应该在昆图王子的婚房之中吗？
马哈尔迅速跟了上去，一直跟踪到了薄雾弥漫的码头，亲眼看着公主在一个白袍人怀里哭诉着，又亲眼目睹白袍人杀死了公主，并将她推到了冰冷的河里，并与躲在暗处的他对视。
白袍的影子疾速奔跑在水面上，马哈尔却识得这影子。
他转头便跑，穿过夜晚寂静的街道，直奔王宫，想将这谋杀的真相告诉给白牧。
王宫里的人很快发现公主失踪，纷纷出宫寻找，在远处混乱的人影中，马哈尔看到了焦急万分的白牧。
脚下的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完，无论他怎么奔跑，与白牧的距离却始终没变，像是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中。
这时，后面追赶而来的影子，那长长的白袍贴着湿冷的地面绕到他的面前，他挣扎着抬头一望，是艾尔丝汀的脸，眼睛并非鎏金色，而是异瞳，是赛欧莉亚公主。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死在了毒药“龙泪”之下......
他觉得心脏砰砰直跳，“怎么回事？”双腿仿佛化成了水，“我不明白。”
“也永远不会明白。”某人悲哀地说。那是公爵的声音，他站在了赛欧莉亚公主的身边，淡紫色的瞳孔洋溢着笑意。
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肺部，无法呼吸，脸涨成了鱼肝色，徒劳地喘息着。
“知道吗，能够永远保守住秘密的，并不是尸体，而是疯子，”公爵补充道，“血龙魔舞的场面，我想你应该是看不到了，马哈尔。”
鹅卵石地蓦然迎面扑来。他想呼救，却喊不出声。
一顶弄臣的鹿角头盔被扣在了他的头上，七个牛铃喀啷啷响成一片，傻子，傻子，傻子，而白袍人面带怜悯，看着他倒下。她那双异瞳被染成了血红色，烛焰狂舞。
深沉的咒语于耳畔响起，记忆迅速流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可抑制的癫狂。
但他仍旧摇着头，否认公爵，否认他的力量，否认他的魔法，否认他让赛欧莉亚公主重生。
大脑似乎被人用匕首撬开了，无以言述的剧烈头痛潮水般袭来。
抱头翻滚中，他听见了莱顿王宫的侍卫们在大声呼喊艾尔丝汀公主的名字，这声音由远而近、由近而远，幽幽荡荡、飘渺天外。呼喊声、马蹄声、盔甲碰撞声，一切都喑然远去。
最后一刻，他想起的不是沉入河底的艾尔丝汀，是他那发誓要效忠一辈子，却在分娩中死去，还未来得及见上自己女儿一面的索菲娅王妃。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才发现漆黑的夜空此时已缀满繁星，始终被一层翻涌的红色气息笼罩着，如同即将滴下的血珠。
“身死之时，星辰泣血。”公主出生时的预言回荡在耳边。
看着令人惊骇的一幕，脸庞却因极度的喜悦扭成了一团，“闺帏中，好姐妹在那把玩着知心话，所述的谎言藏毒针，毒死了她的好姐妹......我知道，我知道，噢噢噢。”歌声断断续续，应和着嘶哑的腔调。
失声大笑、手舞足蹈的同时，大小便失禁，裤管浸出秽物，淋满了一地。
然后，他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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