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水镇的清晨比市内的更早。
太阳刚探出山头，镇上便已经有不少镇民活动的痕迹。
等李景醒来，李建华早已跟着李建群等人在楼下不知忙活了多久。
待洗漱后吃完了早餐，李景便看到大厅里的大人们已经开始准备白布，从其利索的手脚中，完全看不出昨夜这几人痛哭奔溃过的痕迹。
李景走到大人身旁，懂事沉默，帮忙着分拣白布和纸钱。
望水是一个老镇，在生老病死的习俗上有着一套繁杂而严格的规矩。
李景不懂，李建华也说得不多，只是让自己儿子跟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片刻后，李景、李鑫等人在长辈的帮助下全部戴上了白色头布，穿上了白袍。
仿佛只是眨眼间，这一楼大厅中，白色便成了主色调，就连氛围也跟着肃穆庄严了许多。
没多久，一群穿着道袍的人便走了进来。
听李建平和对方的对话，李景才得知对方是自家在镇上请来的道士。
在道士的主持下，李家人也开始丧事的习俗流程。
李景不太了解望水丧事的流程，只是根据道士的示意和长辈的吩咐对奶奶的遗像磕头拜首。
而道士们则在旁舞弄着他们专门的乐器，用一种蕴含某股特殊韵律的曲调唱着一些方言话语。
本就不能完全听懂本地方言的李景，便更加听不懂道士们说的是什么了。
随着系列流程走完，大人接着还有事忙，而小辈的事情便暂时告了一段落。
对于李景这一代，李家人似乎都默契地没有太过强求他们完全按照习俗来参与。
“呼。”
李鑫长舒了一口气，坐在一旁的板凳上：“终于没我们的事了，堂哥你……”
她转头正要跟李景说话，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却在大厅外的前坪上。
她跟着对方视线望去，不由一愣，这才知道对方在看什么。
是常年不见的姑姑回来了。
“妈……你怎么忍心抛下我啊啊……”
李建虹还未走进大厅，看到其中的黑白照便已经情绪崩溃，在李建群等人的搀扶下哭成了泪人儿，引得周围邻居亲戚纷纷出言安慰，好像没有人再责怪她为何回来得这么晚。
“如果姑姑真这么在意奶奶的话，为什么一年都不见回来一次？”
李鑫看着远处伤心痛哭的李建虹，不解蹙眉道：“而且奶奶前段时间生病的事，我爸早就跟她说了。”
李景听出了对方话里的不满之意。
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通常来源于自己的父母。
显然李鑫对李建虹有这种态度，绝大部分是因为李建群内心并不太喜欢他这个妹妹。
但李建虹终究是自己长辈，李景不想去思考对方种种行为透露出的矛盾，更懒得去辨别对方此时的情绪真假。
他唯一记得的是，自己父亲去世时，对方也晚来了很多天。
目光从李建虹身上挪开，李景发现大厅的大门前有一个小身影，正给一名比他稍高点的女孩梳着辫子。
“那是……”
李景有些眼熟，但不确定。
“那是李晓，李冬的亲姐姐。”李鑫顺着看了过去，然后指了指自己脑袋，凑近李景耳旁小声道：“她脑袋有点……”
虽然对方话没说全，但李景已经明白了其意思。
他知道李晓，也知道对方有天生的智力问题，即使她比李冬大，但现在也无法计算两位数以上的数字。
刚才没认出是因为李景很少与李晓见面，甚至比见李冬的次数还少。
此时李晓正傻笑着站在门口，而李冬则在其身后认真地为她绑辫子。
见状，李景内心有些复杂，忍不住走了过去。
而李鑫见李景走向对方，神情微变，脸上不由露出一丝难色。
由于李晓智力的问题，她下意识不愿意接触对方，可此时李景一离开她身旁，让其独自坐在大厅，她便觉得浑身不自在，犹豫片刻后，还是快步跟了过去。
“李晓。”
李景走至李冬姐弟身旁，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李晓转头看向对方，咧嘴微笑。
她的笑容阳光纯净，却少了一丝灵动和活泼，从而显得有些呆愣。
“姐，是堂哥。”
李冬终于给对方绑好了辫子，然后对李晓耐心慢慢介绍道：“这是二伯的儿子，李景堂哥。他后面是大伯的女儿，李鑫堂姐。”
“堂、堂哥，堂姐。”
李晓稚嫩喊了一声，然后笑得更灿烂了，以至其酒窝都显露了出来。
李晓的五官其实长得还算标致，或者说李家在外貌上的基因本身就不错。
不论是李景、李鑫，或者是李冬，长得都端正标致。
“你姐上学吗？”
李景坐在一旁，顺口问道。
“上。”
李冬给李晓又带上白袍，像极了长辈给自家晚辈穿衣服的模样：“不过因为学不懂，我爸妈现在已经要她别学了。”
闻言，李景沉默，心中叹息。
望水镇的教育资源极其匮乏，像李晓这样的特殊情况学校也无能为力。
而自己和其他李家人也没办法帮助什么。
李景记得，在上一世，李晓成年后便相亲了一个同样智力有些问题的男人成了家，由男人家的姐姐帮忙顺便照顾着。
李景和李冬在旁聊着，而李晓则依旧保持笑容看着周围，好像没有任何事能影响她的心情一般。
“那你呢。”
李景又开口：“你现在在学校怎么样？”
“还行。”
李冬拍了拍李晓白袍上的灰尘：“刚跳了一级，正在逐渐适应。”
见李景点头，李冬沉默了会，终于主动开口：“堂哥，我看你……昨天在认真写作业，你最近学的怎么样？”
其实若不是李景这两天表现得足够友善，且昨夜还一同写了作业，恐怕李冬不会和他交流过多。
虽然见面不多，但李景之前的名头，李冬还是有所耳闻的。
“我？”
李景没想到对方会主动问自己，笑了笑：“也在努力适应。”
“你在努力适应什么？”李冬好奇。
“适应……”
闻言，李景话语微顿，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双眼微眯，抬头眺望碧蓝的天空，才感慨复杂说道：
“适应怎么做一个好学生，适应该如何认真学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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