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们应该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抗拒天涯城了，而你们看到的和我经历的相比，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我从来没有见过天涯城吃瓜楼的楼主。
平时吃瓜时，偶尔会听人说过楼主年轻时是一枚帅哥，有许多风流韵事，谁知红颜知己消逝，于是看破红尘隐居天涯，成日里无所事事，喜好指指点点混些欢乐。
都看破红尘了，还要建一座吃瓜楼。
我对“看破红尘”这四个字又有了新的理解：“红尘本来就是破的，空门本来就是空的”。
一个身着暗青色长衫的女子，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浅浅，不要对苜蓿无礼。”
谁？谁敢直呼我大名？
我抬眼望云，那女子已经走到我面前，好有诗书气质的女子。
她对我缓缓做了一个福：“我叫酸菜，楼主请苜蓿姑娘楼上茶室一坐，楼主备了上等白茶，已经煮好了一壶，就等苜蓿姑娘来品一品了。”
姑娘？终于有人看出我是女人了！
我看着这个沉稳的女子，哪都好，就是一个如此端庄的女子，腰间却别着两个酒壶，真得是……不伦不累。
我还是上了楼，毕竟那壶已经煮好的白茶太具有诱惑力了。
我就这样见到了天涯城吃瓜楼的楼主。
吃瓜楼主，长须白袍，坐在暗处，旁边分坐着浅浅和酸菜，而我坐在他对面。
白茶煮水的声音很好听，那套茶具……挺值钱的。
我尽可能盘腿盘得像个样子，楼主笑着说：“随意，不必拘束。”
我不想拘束，可这个架式我也放松不下来啊。
我笑着对城主说：“不知楼主叫我们上来，是准备搞什么密谋吗？”
楼主笑了：“赏画。”
“什么，赏画？”
我内心哀嚎：“不要啊，我不懂画啊，我不要丢人现眼啊。”
楼主指着墙上两幅画：“你们看，有何不同？”
墙上有两幅画，一幅青山绿水，生机勃勃；另一幅却是枯藤老树，大漠孤烟。
就这样，我们三个对着这两幅画，开始有鼻子有眼的品评起来。
有意境、有气势、有笔锋……
有个六啊！我根本不懂……
浅浅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酸菜说：“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我直接唱：“张老三，我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
老楼主笑着说：“苜蓿啊苜蓿，难怪他们都夸你‘歪着打都能正着中’。没错，这画的就是我老家。”
额，我懵的，我真的是凭实力懵的。
老楼主说：“这两幅画画得是同一个地方，一幅是我百年前画的，一幅是我去年画的，同一地点，同一个角度，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啊。”
我们三个“啊”了一声，同时又去看这两幅画。
同一处山水，却不同的画面。
时间仅隔百年而已。
老楼主说：“这是陕中一处村庄，画中的是我家的‘茅房’。百年前，这里的人在这里宜家宜居；可百年后，这里已经荒凉成沙漠。不过，无论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这里人们并没有离开，依然在这里快乐而安静的生活。”
我心里想着，楼主真是大户人家，连茅房都是二室二厅的。
“可为什么变化这么大，却没有人离开呢？”我们三个同时发问。
老楼主笑笑说：“没有什么为什么，因为习惯了。”
我们三个：“习惯？”
“对”，老楼主说。
因为习惯了。
一百年的时间，足够那里的人们习惯了那里的风沙，那里的荒凉。
习惯都是慢慢养成的。
今天你砍掉一棵树，明天你挖走一方土。
人们看到了也不去阻止，因为没有人懂得“防微杜渐”。
资源日渐稀少，但你却从没有觉得不妥。
就这样，绿洲一步步变成了沙漠。
我想起了凌九，他说他习惯了肺腑之伤，原来不是伤病渐好，只是习惯了而已。
那个少年公子，用“习惯了”来安慰关心他的人。
可事实上，伤痛永远是伤痛，没有消失也没有减轻，他承受的痛苦一直都在。
老楼主说：“就像江湖中的各大门派一样，大家习惯了百门中那些少年公子的成长方式；习惯了他们的布道、传业方式；习惯了天都城的存在方式……习惯了，就不会对所发生一切感到匪夷所思。”
我又想起天都城那花车上那群扔花的少年公子，他们入门学的就是如何讨好门客，学的就是要用那种姿态成长，他们没有自己的思想，只会按前人的指点模仿。
生活习惯被慢慢地养成。
人的思想也会被慢慢地养成。
今日，你习惯了有人偷一根针；
明日，你就习惯有人了抢银行；
今日，你习惯有人摸了一把你的屁股；
明日，你就习惯和陌生男人上床。
世风日下，是日日积累的，不是一蹴而就的。
……
“姐姐”，浅浅正色道：“我们不能让他们习惯。”
酸菜说：“老祖宗千百年来留下的根基，是我们不能退让的底线。”
我说：“所以，今天大家团建是为了在一起喊口号吗？”
浅浅和酸菜看着我，眼中竟也有了一些悲伤。
“姐姐，你觉得我们的忧虑是在喊口号吗？”
我看着她们谈谈地说：“难道不是吗？所有的悲剧其实都可以提前预防。百年前的绿洲如何会变成今天的沙漠？是百年前所有人都没有看出来有人在破坏绿洲吗？不，是看出来了也没有人去阻止，或者说认为阻止也没有什么用。这世上之人，只喜欢在悲剧发生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叹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却没有一个人在悲剧发生前认真阻止，‘防微杜渐’。所以，今天拿出两幅画给我看，是要告诉我，沙漠来了，大家开始囤粮吗？”
酸菜走上来：“苜蓿，你是不是想到那位凌九公子了？”
我看着她说：“是的。凌九不喜欢沙漠，他想建一座绿洲，就被这个沙漠的统治者给狙杀。那就让这个沙漠继续存在好了，总有一天，当阻止不住的风沙迷了他们的眼，当他们无法在沙漠中取到一滴水时，就好好承受这沙漠之礼好了。”
浅浅走上前对我说：“姐姐，对不住了，我们来迟了。”
我深吸一口气：“其实我也在说我自己，这个沙漠我也有份。”
我此刻也平静了下来，我看着她们：“你们今天团建到底想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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