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家入夜了是不会点煤油灯的，韩老头舍不得那个煤油钱。
之前家里没败落的时候，韩老头还能在夜里看着钱氏数家底。
自从败落之后，俩人就不再点煤油灯了。
今日吃完晚食，各人回屋，堂屋里，钱氏破天荒的点起了煤油灯。
钱氏把今日韩大郎交上来的铜板放到炕上，从墙缝里掏出一把钥匙，开了炕柜的锁。
钱氏把柜子里的钱取出来，又一个一个地把新得的铜板串到原来的绳子里。
来回数了七八遍，韩老头借着昏暗的煤油灯，眼睛都数花了。
钱氏把整串的绳子系好，道：“今日大郎卖的钱比较多，咱们家已经攒出来一贯钱了。”
韩老头点头表示赞同。
钱氏又找出一条绳子来，把剩下零散的二十几文穿起来。
钱氏道：“明儿一早，你就去村长家，把这一贯钱还了吧，”
韩老头把一整贯钱拿到手里来回摸了摸。
钱氏瞥了他一眼，道：“你别舍不得了，咱们家困难，别人家也不容易。当初要账的人进咱们家门，就要咱们拿十五两银子来，可咱家哪有那么多啊，掏光攒的家底就能拿出来十两银子。”
韩老头也回忆到了当时的情形，叹了口气，想抽口烟，想想还是放下了拿烟杆的手。
钱氏道：“剩下那五两实在是拿不出来了，眼看着那些人拿着刀就要剁二郎的手指头，真要让他剁，人不就废了吗？”
钱氏愤愤：“那些个要账的人也太不通人情了，通融两天卖房子都不肯，非得当时就拿。”钱氏一拍大腿。
“诶呦，你拍我大腿干什么？咋这么使劲儿呢！”韩老头嗷的一嗓门。
韩大郎听见韩老头动静，披了衣服就要起身去看，孙氏一把把他拉住，按回被窝里，道：“爹娘谈事呢，你去干什么？”
“爹叫了。”
“那也没事儿，爹娘关系好着呢，你可别掺合。咱俩拌嘴娘从来都不多说什么，你也别去。”
“可是……”
“你就放心吧，早点睡，爹不能有事儿，明儿还要起早磨豆腐呢。”
韩二郎呼噜震天响，根本听不见堂屋的动静。
韩璎也早都睡熟了，朦胧间翻了个身。去了一趟县城，全靠双腿来回走，也很累的。
钱氏和韩老头一动不动地听了听儿女的动静，见没人过来，好一会儿才动了动身子，韩老头道：“诶呦我这大腿啊，都让你拍麻了。”
钱氏横了他一眼，道：“别说胡话了，你那是自己坐麻了，干我什么事？”
“你明天就把这贯铜板还给村长，当时还是村长带人拦下了那些个要帐的。又让各家给咱们凑了凑，才保住了二郎的手。”
“要不是有村长在那主持大局，咱家早乱了，谁在那会儿子还能想办法筹钱啊。”
韩老头道：“嗯，咱是得记着村长的请。”韩老头又摸了两把铜钱。道：“可，可这一贯钱也太多了吧，当时村长给咱们垫的是银子。一两银子才七百钱。”
韩老头又扒拉扒拉手指头，道：“这一贯钱可是一千文，整整多出三百文呢。”
钱氏道：“我还能不知道这个？让你去你就去，咱不合计那些个小便宜。况且，村里就村长家有板车，咱们还得继续借用，你明天多带点豆腐去。”
韩老头背过身躺下了，道：“知道了。”
钱氏把钱收好，钥匙藏好，吹灭了灯，也睡了。
天刚蒙蒙亮，韩二郎就醒了。揉揉眼睛坐起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翻看屋里的“豆芽”。
韩二郎也没瞧出来它哪里发芽了，顶多就是豆子泡涨了一些。
韩二郎推门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把两盆豆子全搬到炕上，叉着腰欣赏了一下，才觉得妥当。
家里人陆续起来了。
韩大郎和韩二郎依旧是去村口石墨那里磨泡好的豆子，准备做豆腐。
韩璎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下，昨晚睡得腿很酸，走了太多路了。
趁着哥哥们去磨豆子的功夫，韩璎翻出来一些干燥的豆子，捡了一筐。
哗啦啦地倒入铁锅中翻炒。炒的过程中散发出的豆香味儿和煮出来的还是不一样的。
钱氏瞧了一眼韩璎的动作，没说什么，现在家里就豆子多，也就随她去了。
韩璎捡了一粒炒的金黄的豆子，很烫，吹了吹，扔进嘴里，嘎嘣脆，有点小零食那意思。
不过她做的可不是小零食。
眼看着炒熟了，韩璎翻出来一个簸箕，把豆子都盛到了簸箕上。
又招呼孙氏跟她一起抬到院子的通风处晾凉。
这时候，磨豆子的二人回来了，孙氏飞快地做了一顿早食。
韩老头瞧见了院子里的炒豆子，抓了一小把随餐吃了，嗯，越吃越香。
韩老头对闷头吃饭的韩二郎道：“二郎，昨儿肥坑挖的差不多了，今天就不用再挖了，等一会儿你吃完就去山上捡一些柴禾回来，把柴房堆满，堆满了你再下地。”
“知道了爹。”韩二郎痛痛快快地应下。
韩老头好奇地瞅了他好几眼，这小子怎么今天给他分配活计，这么痛快，还乐乐呵呵的。
韩老头可不知道昨天韩二郎被韩璎灌了一碗鸡汤。
韩老头想不出原因就不多想了，反正韩二郎这样的改变也是好事儿，总比不情不愿地强，就看他能坚持多久。
吃完饭，韩老头和韩大郎戴上草帽去田里除除草，捉捉虫，等着家里把豆腐做好。
韩老头看着别人家地里都是小孩子在捉虫，自己家却还要自己来，感到很心塞，于是他走到正拔草的韩大郎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语重心长地跟他说道：“大郎，你要努努力啊！”
韩大郎十分不解，自觉最近干活挺勤奋的，并没偷懒，但还是反思了一下自己，决定家里活计再多干点儿。
现在每天都能吃到碎豆腐和豆腐渣，比之前饱很多了，还有许多力气，每天赚的钱虽然没数过数，交给娘那铜板瞧着也比之前多了许多。
不管怎么说，还是像爹说的好好干吧。
韩老头瞧着韩大郎草薅的更卖力了，他也越发心塞，他一个当爹的，也不好催儿子生儿子啊。
决定先不看他，背着手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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