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记忆深处的那一抹忧伤
韩素青低头捡拾地面上掉落的煎饼碎屑渣子，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嘴里的地瓜煎饼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她不愿让父亲觉察到她任何异样的情绪，这是她即将奔赴的新的人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绝不能让父亲担忧。
韩素青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却因为在填报高考志愿时出了差错，致使她与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失之交臂。但是，京岛大学也是东山省的重点高校，是京岛城首屈一指的大学。
她应该引以为傲。
既然选择了远方，就要风雨兼程。她载着人生理想，踏上了远赴京岛求学的漫漫征途。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她不能破坏本该拥有的愉悦心情。
可是，此刻，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糟糕透顶的旅程恰恰遇上一夜暴雨，屋外寒风凄厉，大雨倾盆，冷风呼呼地从破碎的窗户里汹涌扑来，走廊里打地铺的人们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被冻到怀疑人生。有人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寒冷，索性坐起来，抱起鼓鼓的编织袋子靠在胸前取暖；还有人拖着大小行李，直接冲到相对封闭的厕所里面，躺在地上，呼呼睡起了大觉。
人在囧途，没有谁比谁更狼狈，只要能给身心俱疲的自己找个安歇的角落，管它是哪里呢？
父亲脱下身上破了大洞的皱巴巴外套，轻轻地盖在女儿身上，静静地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庞，若有所思地轻轻嘘出一口气，嘴角上扬，眼装满了父爱。
韩素青睫毛微动，如此寒冷的天气，她怎么可能安安稳稳地睡着，休养生息罢了。
半睡半醒中，韩素青的脑海中重复着那个如影随形的梦境。
透过车后窗的玻璃，男孩儿看到小女孩儿胡乱地擦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心脏狠狠揪紧，双唇颤抖。他死死地扣住牙齿，脸上青筋暴起，双手疯狂地抓紧座位，好像要把车座上厚实的皮套揉碎成粒。
那一年，他仅仅十岁，只是一名尚未涉世的懵懂少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伤心欲绝，是不舍？友情？亲情？又或许是其他更复杂的感情？
吉普汽车缓慢启动，终于疾驰在尘土飞扬的黄土地上。
女孩儿一瘸一拐地追着一路奔跑的车子，任凭泪水肆意地在瘦削的脸上流淌。苍黄的天底下，小小一个人儿，摔倒了，爬起来，又摔倒，又奋力爬起，却怎么也追不上渐行渐远的车子。最后，她已经努力到无能为力，重重跌倒在地，那时候，小女孩或许什么也不懂，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让这个疼爱自己的大哥哥离开，她不想失去这个重要的朋友。
少年怔怔地望着后视镜里孱弱的身躯，抑制不住的心痛，那般真切，不知什么时候，他开始默默地抹起眼泪。
谁也拗不过上苍安排的宿命。从此，他们天各一方，回归各自的世界，过着属于自己生活，留给他们的，只有这悠远的童年记忆和两个一模一样的青花陶笛，还有那首曲子，他教给她的那首曲子。
车子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一路滚滚烟尘中。从此，他只会出现在她的梦里，而她只会出现在他的回忆里。
从此，便没有以后。
女孩儿拼尽全力从地上爬起来，失神地望着血肉模糊的小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流下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苍黄的天底下，破旧荒凉的山村被寒冷料峭紧紧包裹，萧条寂寥，凄冷的北风呼呼作响，干枯的老树枝上，寥寥几片叶子，倔强地扭动着单薄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落下来。
……
韩素青从梦中惊醒，听到周围悠远绵长的呼吸声，一片祥和。良久，她才从忧伤中安静下来，豆大的泪珠不经意地滚落口中，苦涩带咸，味同嚼蜡。
第二天，艳阳高照。
韩素青醒来的时候，脸上的泪早已干涸成痕，情绪也莫名的低落。这些年，她的脑海中总是重复着那些零零散散的片段，梦里出现同一个人，呈现出无数个场景。日子久了，她竟也分不清这是梦，还是曾经的真实。
在服务区里休息了一晚的人身心俱疲，个个无精打采地拖着沉重的身体，周身缀满鼓鼓的包裹，踏上司机师傅联系来的大巴车，向目的地--京岛奔去。
大雨过后的泥土路，水洼满地，泥泞不堪，车辆晃晃悠悠地小心行驶，速度如蜗牛般缓慢……
韩素青和父亲到达京岛的时候，这座城已是霓虹璀璨。
父女俩颤悠悠下了大巴车。车站里，熙熙攘攘的人没有任何停留，行色匆匆地奔向目的地。
‘京岛大学新生接待处’的接待人员早已下班，只留下几张桌椅孤零零地立在原地，‘欢迎新生’的红色条幅被风吹得呼啦啦作响。
“没人了，我们只能自己去学校！”父亲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旋即消失不见，嘴角露出笑意。
走出车站，韩素青茫然失措。这座城和那个养育了自己十八年的山沟沟完全是两个天地。
街头人潮涌动，个个装扮时尚，步伐轻快，谈笑风生，空气中不时飘散着淡淡的香水味道。车水马龙的柏油路上，汽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声声入耳，俨然一曲优美的旋律。
韩素青感觉自己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她置身于闪烁的霓虹里，头晕目眩。从未见过如此热闹非凡的夜晚，从未见过如此光芒闪耀的繁华，她用力揉了揉迷离的双眼，视野所及皆是高楼林立，灯火通明。她，深深为之震撼。
“走吧，我们出去找车。”父亲打断了韩素青缥缈的思绪。“嗯，哦……”她拎着几件行李，跌跌撞撞跟在父亲身后。
鼓鼓囊囊的包裹把老父亲的身体压得佝偻弯曲，韩素青疾步上前，本想从父亲的手中接过几件行李，却被父亲断然拒绝，“不用，我能行，姑娘家家的，拿不动这些重家伙！”父亲急促喘息几声，大步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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