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石米轻轻拍打严秀的后背道，“我们来这里，就是要把她埋了。”
“她是谁？”
“我的朋友，”石米眼神落寞，顿了一顿“为数不多的朋友。”
“她是怎么死的？”
“很难说，”石米低头羞愧道，“或许，是为了保护我，付出了生命。”
“那不是石伯伯送你的马吗？”
“嗯，我骑过的最好的马。”
紧张的严秀起身环视四周，“快把他们埋了吧，我有一点害怕。”
“别怕，这本就是乱葬岗。”
“为什么把他们葬在这里？”
眺望灯火通明的将军庙，“她喜欢这里……”
“少爷，这个位置可以吗？”远处的胡三指着一颗杨树下，平坦的地方。
脱掉外套，盖在严秀身上，拾起马车上的铁镐，石米朝胡三走去。
而严秀盯着干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嘴上虽说害怕，疲惫的她，一会儿功夫，便靠在马车上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两座坟包已整理好，石米认真用炭块在木板上写着什么。
她从小就喜欢和米哥哥一起玩闹，更喜欢静静地看着他，喜欢他玩世不恭的样子，更喜欢他少有的认真的样子……
一言不发的石米，将纸钱和金元宝在坟前的地上点燃，并在坟头插了几支香，拾掇坟周边的野草。
最后，自己坐在两个分坟头的中间，将一瓶烈酒洒在地上，剩下一瓶烈酒，独自大口畅饮。
“胡三，你回去吧。”
“是，少爷。”
“给秀姐儿送回家。”
“是。”
拾起工具，胡三走向严秀，“严小姐，少爷吩咐我……”
“你自己回去吧。”知道他想说什么，严秀起身走向石米。
“好马儿之墓，”在坟前伫立，严秀看着墓碑读道，又走到另一边，“爱什么小兰/小青之墓。”
忧伤的石米，浅浅一笑。
“米哥哥，这个字念什么？”
“妓。”
“妓是什么意思？”
望向单纯的严秀，石米认真道，“一群出身不好，却又努力生活的女人。”
“那为什么你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你们不是好友吗？”
“我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叫‘小兰’。”
“哒哒哒——”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胡三驾着马车离开了。
来到石米的身边，严秀坐在地上，靠在他的肩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去年正月十五，天上下着鹅毛大雪，父亲没有归来，我独自在城北的赌场里输光了钱财，被地痞打了出来，扔在了泥泞的洼地上。”
“真惨！”
“我很恼怒，潜入他们的酒窖，偷了他们四瓶三十年陈酿的女儿红，”石米饮了一口烈酒，“我满身泥泞，拎着酒瓶，走在花市里，五彩缤纷的灯笼很刺眼，照得花市如同白天一样。”
“那不是很美吗？”
冷哼了一声，石米继续道，“我看见许多孩子在父母的陪伴下，猜灯谜，赏花灯，我却只能独自在太子河旁的柳树下，席地而坐，独自饮酒。”
“你遇到她了？”
“嗯，那天她也很悲惨，被一个相约一起私奔的公子骗了钱财，她坐在我身旁，打开没开封的酒，就往嘴里灌。”
“她很潇洒，你们互诉衷肠吗？好浪漫！”
“嗯，我们在陌生人面前，畅谈自己的委屈，世间的不公，举杯畅饮。”石米皱眉仔细回忆道，“我记得离别时，她告诉她叫‘小兰’。”
靠在石米肩膀上的严秀，仰望浩瀚的星空，“继续。”
“再见她时，是一个月后，在藏春阁，”石米顿了一顿，“就是一个交好朋友的地方。”
“米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嗯，作为花魁的她在台上抚琴，余音绕梁，我一眼便认出了她，”石米摇摇头，“可惜她似乎已经忘记我了，或许我不再是那个满身泥泞的落魄之人，而是锦衣玉罗的翩翩公子了。”
“或许……她记得。”
“不知道，那之后，我一有空，便会去藏春阁找她，渐渐熟悉了起来，这就是我们的故事。”
“米哥哥，”严秀眨着大眼睛，“你忘记说那柳树上的圆月了。”
“对，下雪天，柳树上全是白色树挂，在圆月的照耀下，晶莹剔透，我还用干枯的柳树枝，为她编了一顶草帽……”石米突然停下，“嗯？你怎么知道？”
严秀将一只粉色手帕递给他，“这是我在马车上捡到的，应该是这姐姐的东西。”
打开手帕，綉帕上绣了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还有几行诗：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泪水顺着眼角留下，石米嘴硬道，“可能她不记得了。”
“姐姐她记得。”
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往事却像画册一样，冲进脑海。
良久。
严秀才打断了他的思绪，“米哥哥，让姐姐睡吧，我们回家。”
“你一直叫姐姐，”石米微微笑道，“她要是有你这么漂亮的妹妹，她会开心死。”
“嗯，我们都很孤独。”
……
两人并肩按原路返回。
微风袭来，树叶“沙沙”作响。
天空中一个黑影闪过，严秀挽住石米的手臂，“那是什么？”
“猫头鹰吧。”
“那里呢？”严秀猫在石米背后。
顺着严秀指的方向往去，石米看见点点星火在空中漂浮，“不要怕，这是民间所说的‘鬼火’，一种正常现象。”
“米哥哥，你知道的可真多。”
踩在硌脚的砂石路上，突然，石米转向严秀，“我怎么没有影子？”
“啊！”严秀吓得跑了出去，险些摔倒。
“哈哈哈！”身后的石米蹲在地上，发出爽朗的笑声，他拉住严秀的手，“秀姐儿，别怕，我逗你呢。”
“别逗我，我真的害怕。”
小脸变得煞白，严秀紧紧握住石米的手。
“我在呢，别怕，况且，这世界怎么可能有鬼……”
“那是……什么?”
在一个明亮的坟前，一个黑色的影子，嘴里嘀咕着“咒语”，如同飘在空中。
深吸了一口凉气，石米眯着眼睛仔细望去，声音颤抖道，“那……那……那他妈还真是……鬼。”
“啊！”
两人失声尖叫，一同跳到路边，躲避在大树后面，一动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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