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着鱼尾的少年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他只是一条生活在苏陵郡多年的鲫鱼精，没什么法术修为，也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反而像今天这样见义勇为救落水孩童的事做过不少。
他从没把自己当成是妖族，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一样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位煌国百姓。
然而不知为何，他从面前这位身着黑金长袍的威武男子眼神中却看到了一丝危险。
心中微微“咯噔”一下，少年有些局促地开口说道：“我，我是妖族，但是从我出生时便一直生活在苏陵郡，我有衙门的居住证明，就，就在我家里，你们可以跟我去看。”
凡是有衙门居住证明的异族，便是被煌国朝廷认可的住民，在煌国律法上享有在煌国居住的权力。
但是项修杰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任何改变。
项修文依旧低着头，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指。
白政低眉贴耳，大气不敢出。
“你们觉得我会杀他？”项修杰看了自己的弟弟和白政一眼，忽然开口问道。
此言一出，鲫鱼少年脸色骤变，真真像是死鱼一样惨白！
他虽然不知道项修杰的真正身份，但明显看得出项修杰地位不一般，这样的人要杀他的话，他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项修文和白政没有说话。
项修杰脸上不见怒意，天空中的云悠悠飘过，风吹在众人脸上，明明不冷却让人有些哆嗦。
“确实，我依然会杀了他。”
项修杰再次开口，语气淡漠且坚决。
项修文捏着右中指的左手手指微微一僵，白政“噗通”一声跪倒在甲板上，以头磕地：“殿……殿下，他，他刚救了我煌国一位子民啊……”
少年面色恐惧，冷汗唰地从额头上滑落，想要逃，但腿软地一步也迈不开。
他不明白，自己刚刚救了人，怎么就要被杀死了呢？
项修杰淡淡瞥了白政一眼，说道：“煌国的子民需要妖族来救，这样的提醒只会让我更愤怒。”
白政肩膀一颤，哑口无言。
项修杰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到浑身僵硬的少年面前，看着他那双比常人更白的惊慌双眸，面无表情地说道：“死后，我会给你一场体面的葬礼，并让你沉眠在煌国的土地上。”
“我……我不想死，我，我没做错任何事！”少年惶恐地喊道，抖得像筛子一样。
项修杰沉默片刻，缓缓抬起右手：“对不起，就算是本王欠你的。”
“吱呀”
就在他手掌即将拍落少年天灵盖时，船舱里侧的木门打开，重楼搀扶着消瘦嶙峋的德贵妃从屋里走出来。
项修杰的手停在半空中。
“杰儿，你在做什么？”德贵妃的语气有些疲惫，却异常锐利。
项修杰抿着唇，没说话。
德贵妃走到阳光下，温暖的光芒让骨瘦如柴的她感到浑身一阵暖洋洋，眯着眼感受着太阳的温度，她看向项修杰说道：“你是未来的王，你有自己的信念这很好，但我觉得你总该也考虑考虑功过相抵这件事。”
德贵妃又看了一眼鲫鱼少年，又对项修杰说道：“他救了煌国子民，那你就该把他当做你的救命恩人，杀他，太过冷酷无情了。”
项修杰依旧如标杆一样站着，沉默片刻后，缓缓把手放了下来。
“母亲说的不错，他救了煌国子民，便是我项修杰的恩人。”项修杰拿得起放得下，吩咐白政过来，“白政，赏赐他黄金百两，然后派人将他送出煌国，今生不许再踏进煌国半步。”
这是他最大程度的让步。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若非德贵妃开口，若非德贵妃将死，鲫鱼少年除了死绝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德贵妃死之后还有人能劝得住项修杰么？
项修文捻动着毛毯的一簇柔顺的毛，不知道在想什么。
重楼从出现到现在，也没有说任何一个字。
德贵妃伸出枯槁的手，轻轻拍拍她的手背。
项修杰上前，从另一侧扶住德贵妃的身子，微微躬身，慢慢带她走到船舷前，柔声说道：“母亲你看，花会开始了。”
德贵妃扶着栏杆，抬眸看向远处岸边的人山人海，歌舞翩跹，黯淡的眸子里生出无尽的怀念与感慨。
……
黑金楼船上的插曲并没有其他人知晓，也完全没有影响到瘦腰湖花会的氛围。
按照流程，花会上会有琴、歌、舞、酒、诗、射等一系列活动项目，每场决出一名优胜者，其中琴歌舞头名就是今年最优秀的花魁，而后三项则对应今天最出色的男人，他也将获得和花魁独处一晚的奖励。
此时琴比已经开始，湖岸共分九个比试场地，或辗转或悠扬的乐声响起，天空中白鸟来朝，场面好不壮观。
绝美的音乐中，江愁一行人终于出现在花会的街道上。
来的人并不是很多，除了小清观四人之外，便只有何暮雨同行。
众人也都带着面具，一路上和褚莹莹二人兴致最为高昂。
苏陵郡本就比小清观繁华得多，花会又是苏陵郡每一年最为热闹之时，琳琅满目的货品摊贩早就让二女的嘴巴几乎没有比起来过。
“哇，好大的！”
“莹莹姐姐你看，那是什么？”
“那是捏糖人，不过这糖人做得也太好看了吧！”
二人回头，眼巴巴看向江愁。
江愁挠挠头，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丢给褚莹莹，说道：“去吧，玩得开心。”
二女立刻像是开了笼的猛兽，欢呼一声后手牵着手冲进人群。
君玦老道瞥了眼何暮雨和江愁，摸着胡须捋了一把，嗅了嗅鼻子，摇晃着脑袋说道：“愁儿啊，我闻到了熟悉的酒香，这就去找点酒喝。”
说着背着双手扯开嚣张的步伐，晃悠晃悠消失在人群中。
江愁自然不会管君玦去做什么。
一只手臂轻轻挽住他的胳膊，
幽幽的清香扑鼻而来。
何暮雨今天的装扮一如既往得清凉，雪白色的纱裙遮不住一双修长的玉腿，后背和胸口也露着大片的肌肤，锁骨美得惊心动魄，就像是只罩着一层纱，走到哪里都是男人目光的焦点。
而她身上那股冰清玉洁生人勿进的气质，更是远胜那些花魁。
“师兄，我带你逛逛？”
她微笑着在江愁耳边轻轻说道。
热气扑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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