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生意
“三十万两！李大人，人都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但是你这价却是要到青天之上了！若真是有这笔银子，指挥大人自当招募丁勇，聚集亡命，为何还要派鄙人来这营中自取其辱。”
田同知听着对方给出的最终报价，反倒冷静了下来，双手掸了下官服下摆，一身官威再也压抑不住，吓得李富臣忍不住脖子一缩，双膝一软，恨不得凳子坐不稳了。
“呵呵，田大人何必在我等面前做这欺人之谈。”赵震一声冷喝，一下子叫醒了正欲从座位上往下滑的李富春，只见这位进了大帐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小耿将军”大踏着步逼了上来。
“如果杨指挥知道手下的哪些士卒可靠，哪些士卒会在城墙上与我等苦战到底，别说有三十万两银子，就是只有五万两，我想现在田大人如今都在家中高卧。可是杨指挥偏偏看得清，知道自己城里的卫兵早就朽坏，就算拿了赏银可能转眼就会投降，所以才会派先生来我营中商议，我说得对与不对！”
赵震点中了田同知的死穴，他在奇山所审问过卫所官员，又有秦士英在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东三府各卫所的境况，虽然称不上了如指掌，但是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兵册中能有三成实兵充额，七成兵能做到有械，两成兵能做到有甲，这样的指挥都要称上有能。
就是这样的要求，威海卫在兵部的考绩中依然只能获得一个中上的评价，可见这卫所中已经烂到了什么情况。
“田大人，既然李主簿报出了数字，那这银子他们是肯定要拿的。只不过是活人送出来，还是他们自己从死人手里取的分别罢了，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秦士英端起盖碗，摇头晃脑地吹了吹茶水，但是他嘴里的话和如今杯中的茶一样，都已经是冷得透心。
“当真一分也少不得？”田同知索性把态度软下来，试图在对方要价的基础上讨价还价。
要知道真要拿出这么一大笔赎城费，按着杨云浓那股子扒皮劲，卫城里的大小官员，可没有谁能够幸免。为了自家的荷包，田同知还是决定小小的争取一把。
“既然田大人说话了，到也不是减不得，只是……”恢复了元气的李富春拖着长音开口道。
有门，自己刚一开口，对方就同意让步，田同知已经做好了继续往下砍价的准备。
“本营倒是可以让到二十八万两，只是这样一来，那留给田大人的两万两辛苦费可就没有了。”李富春一脸惋惜地说道。
什么，这世上还有这么贴心的反贼，就连赎城费都给自己留足了提成，这事怎么不早说呢！
“李主簿说笑了，要知道两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若在两军阵前挪动，再怎样也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那是自然，不过我等要将银箱埋在一处，等我们撤兵后，大人再在合适的时间派人取出的话……”
田同知整个人像突然活过来一般，站起身来冲着账中众人拱手道：“诸位同僚既然信得过我，那鄙人这就回城去，一定把这个数字原原本本地带给指挥大人。”
“那我等就在此静候佳音喽。”李富春亲自送别了这位田同知，两人笑得就如多年的好友一般。
“真没想到，这造反就像做买卖，攻城还得谈价钱。”回到营垒之后，李富春长出了一口气，大冬天的，这个肥胖的中年人居然出了一头汗。
虽然这辈子不知谈过多少次生意，但是和官员讨价还价，李富春还是头一遭。
“李大人这是少见多怪了，若是贡萨上尉在此，定然不会感到奇怪。”赵震递过一杯热茶，算是奖励这次立下大功的李富春。
此时虽然三十年战争尚未开幕，但是欧洲大地几乎每一刻都在进行着战争。
大明老百姓整天嚷着贼过如梳，兵过如篦，而西方那些自诩文明的军队实际上一点不遑多让。
无论是古斯塔夫率领的瑞典兵，还是华伦斯坦麾下的雇佣军，在他们立下的赫赫战功背后，都是一座座流光了血泪的城市。
而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的恰恰是被市民选出的商人充作代表，出城去与进攻的军队谈判赎城费用。
雕塑家罗丹的传世作品加莱义民，实际上就是这样一群为城市买下生存权的商人。
“三十万两啊，俺平日起早贪黑，南北贩货几经生死，也不敢想能赚到这么多银子。可如今俺们只是带兵在这卫城外放了两炮，对方就心甘情愿地把银子送出来，若不是亲眼见到，就是打死俺俺也不敢信啊。”
刚才一直沉默的张三发，也起身感慨道。
小本起家的他常为自己通过省吃俭用、辛苦劳作，置办出偌大家业而自得，但是经历了刚才那么一场谈判，他突然觉得自己那些年的努力，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和他有同样感受的，还有一直守在帐外的秦耀祖。
当日毛文龙死后，他曾跟着刚接任东江总兵的陈继盛，一个一个的去拜见那些掌管军饷的文官。
任凭他们卑辞厚币、好话说尽，但就是百两银子，陈帅也要和主簿库吏痴缠半日。可是如今这几十万两的白银，那个田同知仅仅是面上有些肉疼罢了。
只有秦士英不屑地扫视着帐中众人：一群土包子，你们都把刀压在杨云浓的脖子上了，放这么点血就洋洋自得。
三十万两，很多吗？你就这么瞧不起一个三品武官？
而且你以为这钱他能自己掏腰包吗？把城中那些富户肥羊轮着宰一刀，说不定这位指挥大人还能落下个几万两的意外之财。
田同知进城之后不久，威海卫城方向就从一个不知道暗门送出来一队板车。
杨云浓看起来议和的诚意很足，不但送来两百石当年新下的白面，后面的夫子还赶着不少猪羊。
只是这一趟送礼，赵震就感觉这位指挥使的与众不同，东西不多，但都是赵震营中所需。并且到了队伍送完礼物离开时，后面还有七位带着兜帽的夫子主动要求留下。
等到赵震等人亲自过去，那些“夫子”把兜帽一除，居然是七名美貌少女。这还不止，她们每个人怀里还都抱着一个小箱子，里面各自装着五根“小黄鱼”。
这大明的官员，果然个个都是人中之精啊！
……
“张帅，是不是让兄弟们喘口气，这一日我们可行了二十里路了。”一名家丁上气不接下气地央求着。
张焘勒了下马头，抬头看着视野尽处升起的道道烟柱，点了点道：“也好，就让兄弟们在此安营扎寨吧。另外传我将令，让大家好好将养力气，最晚后日，便要随我破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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