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旁人的决定
午时时分，田同知终于满载着“礼物”的大车回到威海卫城。
看着那颗颗已冻得如冰糖葫芦的人头，杨云浓先是吃惊不已，等他从中找出胡明凯的头颅，又听同知大人复述了一遍赵震的要求后，返回堂中坐了整整一刻钟，威海卫掌印指挥再没说过一句话。
田同知待在旁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双眉眼不住打量着自己上官的神色。
“给他吧，都给他，今明两天你再向下面催逼一番，剩下的银子本官来补。”
说完这句话，杨云浓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把这个身子都靠在了官帽椅上。
“这，这怎么使得，要不下官再回到营中与耿贼再商讨一番！”
指挥大人突然间的豁达，倒把田同知吓的够呛，哪里有铁公鸡愿意从自己身上割肉的，他当即硬着头皮彪了一会忠心。
“还商量什么，人家连张焘的亲兵都给斩了，难道我威海卫兵还能强得过东江铁骑不成？”每天晚上和尼姑温习佛法，显然杨云浓的心性又提升了一层，和颜悦色地唤人递了一杯茶给田同知，才悠悠说道：
“你就推着这辆车，挨家挨户地寻那些不开眼的人, 问问他们是愿意掏银子, 还是愿意让这车上再填几颗脑袋。”
……
威海卫麻子港，正月的海风仍然刺骨，但是甲板上却热闹非常，不为别的, 陈立三、李富春、张三发在今日终于都回到了船上, 看望一路乘船跟来的家人。
昨夜的一场恶斗，彻底让这三位巨商明白了造反的代价, 面对着触手可及的死亡, 在和赵震商议过后，无一例外地都同意让船队先返回荷衣岛。
迎接他们的, 还有船上另外的六位辽东商贾。
本来他们这几日一直为自己舍弃的钱粮心痛不已, 可听到三人讲述完昨日那场惨烈的战斗，个个都再不言语，只是在心里表示, 这船票简直太值了！
沙船下甲板的舱室内，陈立三斜躺在板床之上，让陈婧瑶将一直问东问西的陈皮裘带出门外，独留下了自己的夫人。
“玉婵，你坐得近些。”
陈夫人本来像往常一样站在床前，等待着老爷的训话，此时突然听他叫自己的名字, 居然愣了一下。
商玉婵，这个名字自从到了登州后，就好像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一样。
仆人尊她为夫人，孩子喊她娘亲，而陈立三平日里也只用孩儿他娘作为她的称呼, 上次被人唤作玉蝉，大概还是十一年前最后一次回娘家的时候。
对于丈夫突然的温情, 她却没有喜出望外，反而在内心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她偏偏又不能说, 只得依着丈夫的话，小碎步走到床边贴着他的身子坐下。
“玉蝉, 自从你跟了我，这三十年来皆是聚少离多，想想我们呆在一起最长的日子, 竟是从辽东逃往登州那一路啊。”
陈立三将夫人的手抓回到了自己掌中, 反复着摩挲着，老花的双眼里满是自己当年掀起她盖头时的模样。
“都老夫老妻, 还说这些干什么，再说了你这些年四处奔波不还是为了这个家。反倒是我，在家养尊处优地过了大半辈子。”
陈夫人任由丈夫抚摸着自己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哎，这次可能是我夫妻二人最后一次相见了，以后的陈家可就有劳夫人了。”陈立三一改平日里的冷脸，他嘴角微微翘起，居然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呸！呸！呸！老爷，这等话可不能乱说。你可得保重身体，长命百岁，我们娘仨可都指望着你呢！”陈夫人背过脸冲地上假吐着，掩饰着自己眼窝突然泛出的泪花。
但是陈立三如何不知自己的老婆是个爱哭，把她往怀里一带，捧起她那张不再年轻动人的脸，轻轻用拇指刮下的她流出的泪滴。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这次去成山卫，就算不再遭什么兵祸，也没有太多日子了。你也不用担心，送你们上船的那天，我已经把身后的事情安排好了。所以，我现在说的话，你每一句都要记得清楚，否则待为夫闭眼之日，可能就是我陈家绝嗣之时。咳！咳！”
见丈夫咳得厉害，陈夫人赶紧又是拍打后背，又是奉上热茶, 然后拼命地点着头让他安心。
“我要说的第一件事，便是瑶儿的婚事。今天我就会让赵先生去找媒人来提亲, 我查过了后日便是个吉日, 所以今明两天, 你一定要准备妥帖。在这荒郊野外，自然不会大操大办，所以一切从简即可。”
“什么？后日便要瑶儿出嫁，这时间是不是太赶了，莫说我还未问过瑶儿心意，便是从下聘到成亲，怎么也得半月为期啊。”
陈立三说的第一句话，就把陈夫人惊得双目滚圆，一时连哭泣都忘了。
“昨夜官兵先锋已至，其大队人马必然不远，你觉得那些必欲除我等而后快的巡抚总兵们，可能等我们半个月吗？所以最迟后日，尔等便要出海去朝鲜，此时不容再议。至于瑶儿那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又有什么好说的。”
对于陈立三这种生在封建社会，长在儒家纲常的人来说，仿佛并不认为婚姻和女儿的喜好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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