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悠扬的歌声中，一条暗黄的绳索跟着竹筏一同漂流。
灵童控制着河灯靠拢孤独的竹筏，那一缕微弱的火苗触及到潮湿竹筏的瞬间，一簇簇大火烧了起来。
沈冬站在无数竹筏之外，看见一朵朵水中焰火在河面上燃起。
其中有些竹筏完好，没有一盏河灯靠近。其上站着的镇民却仿佛明白了什么，伸出手想要触摸周围的灯盏。
河水之下的浮尸隔着水面，静静地望着上方因水波晃动，而显得格外扭曲的面孔。
自诞生起便伴随的痛苦和仇恨在此刻消失，它们可怖的面孔变得平展，在河灯的照耀下，灵童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生前的模样。
但水上伸着手的亲友终究看不到这一切。
他们只知道歌声由凄哀变得平和，在远处的黑暗中有一抹亮光升起，那是小镇的方向。
平复了怨念的灵童身躯变得透明，一点点沉入更深更冷的河水中，无数光点发散，他们的身躯如同坠落的流星——
在汹涌的河水中被抹去了最后一点身影。
这些星光将终年黑暗的河床都照亮了，在沉船边上，一只长达六米的大鱼轻轻摆动尾鳍，听见了无数道呼唤声。
在消逝之前，灵童们最后叫了一声“海格恩”。
“哗哗-”
巨大的破水声响起。
海格恩小镇外的不知名河流上，月光皎洁，如轻纱一般洒落在灯火辉煌的河面上。一条体型优美流畅，身姿矫健的大鱼从水下一跃而起，肆意地在空中转了一圈身体。
一道道透明的灵魂从闪烁的烛火上飞出，它们神色懵懂，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模样。
还好有歌声引路。
顺着水面往深处走，似乎就是这趟旅途的终点了吧？
死于沉船的乘客走向了来生。
一些保留着躯体完好的灵魂停在了半途，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进了身体中，浑浑噩噩地睁开了双眼，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有些曲折的梦。
“警长，你终于醒了。”救生员吐了一口气，“那两个骑士天还没亮就离开了小镇。领头的那个留下了一张名片。”
她递出一张灰白的纸片。
警长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半靠在床上。他满是厚茧的手指按在名片背后，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不解其意地念道：
“陶乐乐祭品批发一条龙
陶乐乐专注高品质丧葬用品，大批量采购打六折。
联系人安托万，联络图阵样式如纸片背后，仪式用品仅需三朵闪灵之花，一袋亡灵叹息，五根白蜡烛。
绘制图阵时间为半夜0点。”
他还没弄懂这张名片的意思，便听见屋外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
一公里之外，两匹棕红的马儿在羊肠小道上悠闲地走着。
沈冬咬了一口青枣，随手将核扔进一边的林地中。她看了眼脸上一派正经，实则内心一阵鬼哭狼嚎的凯瑟，说道：
“有什么想问的？别憋着了。”
“你真的见到了悬赏令上的红衣教徒‘灾’？”凯瑟拉了拉缰绳，想和沈冬贴贴，好听清楚第一手八卦，“她到底为什么背弃荣耀之主，改信真实之主的？”
作为一个从小被灌输信仰的间谍，凯瑟从来没有升起过一丝质疑荣耀之主的想法。
在她看来，红衣教徒灾更改信仰的行为就像是一则猎奇的异闻。
“她认定荣耀之主是国王捏造出来控制人民的工具。”沈冬一脸随意地回答道。
凯瑟表情一僵，仿佛听见某种不可原谅的说词，她不可置信道，“她疯了吧。”
沈冬不置可否，翻身下马，钻进了丛林遮掩的深处，她招呼着马背上的凯瑟：“先回去复命吧。有关红衣教徒的事，我会斟酌着向骑士团里汇报。
你照实说就行。”
她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传送图阵，别好腰间铁剑，站了上去。
被放开的枣红马仰头一声嘶鸣，和同伴一起，甩着蹄子乐滋滋地跑回了海格恩小镇。这时，满街都堆放着死人，到处都听得见哭声。
但笼罩在小镇上空的低气压却消失了，痛哭的人们抬头看着东边升起的朝阳，有一瞬恍惚地察觉到，日子又回到了正轨上。
他们面朝着波涛声传来之处望了一眼，眼角的泪似乎不仅仅为昨夜死去的人而流。
……
喀切莫尔永远都是繁华的。
在人群熙熙攘攘的街道中，沈冬从气派的骑士团门庭中出来，巨大的圣剑与盾交错，悬挂在门庭中央。
她锤了锤肩膀，和凯瑟找了一家酒水店坐了下来。
她原本预料中的刁难和步步紧逼没有出现，翻着册子的负责人抬了抬眼镜，用波澜不惊的语气问道：
“死了43个人？都是第三类人吧？”
“红衣教徒灾偷走了大鱼一半的魂灵？”
“行了，回去等通知吧。”
他在纸张上点了点断墨的笔尖，示意两人可以走了。
“咚”
一根湿透的毛巾在桌上大力地擦了一圈，接着一个溢着酒香的木杯被放在桌上。杯口有一拳大小，容量很大。
凯瑟喝了一口冰镇麦酒，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家乡盛产小麦和柑橘，每年都有喝不完的麦酒，吃不完的橘子。吃得我上火了一次又一次。”
说着说着，她双眼眯成一条缝隙：“哦，还有蚕丝。我的家乡有着王国里数一数二的织布厂，里面给员工配备了许多娱乐设施，我母亲是里面的工人。
不过后来织布厂倒闭了。
哎，冬啊，这世上不确定的事真多啊。”
凯瑟说着说着，一只猿臂就悄摸地探向了好舍友可靠的膀子上。
沈冬看着只喝了一半不到的酒杯，又看了眼醉得不行的凯瑟，这家伙激动起来，流着哈喇子都要往她身上凑。
一只手无情地推开了醉鬼的脸。
“咕噜—”
她一口喝完了剩下的酒液，面无表情地扛起凯瑟，将醉鬼扔回了十字骑士团分配的房子里。
在跳跃到下一个节点之前，她给自己预留了一段缓冲的时间。
当沈冬慢悠悠地逛到金色庭院之外，在挤满人的橱窗前，她看见了一条名为黑天鹅的宝石项链。
猩红的宝石在每一个角度都折射着无可挑剔的流光，完美恰似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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