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手指轻轻弹着身边的凭几，也在思考，眼睛同时扫视着群臣，当看到张思远时，想起李世勣前面的建议，于是说道：“李世勣将军跟朕提议，听一听我们威北县侯的意见。威北县侯，你就这样静坐着吗？”
“臣在。臣年轻识浅，这等大事，臣是否有资格陈述意见？”张思远说道。
“英国公都推荐了你，这资格还不够？”李世民说道。
今天李世民怎么了？吃错药了？还是晚上没睡好？
“那臣就说些。”张思远躬身道。
“臣先说观点：目前，没有根本之计，只有权宜之策。”张思远言道。
这一句话，等于否定了现场大部分重臣。前面大臣讨论里，频繁出现“永无祸患、永保平定、长久之计”之类的词语，意思自然是根本之策。
群臣一阵骚动，但也有个别大臣则暗暗点头。
“你先说说为何没有根本之计？”李世民说道。
“陛下，安置突厥百姓，不仅是大事，而且是长远之事。参考过去历史，安置突厥百姓一事，影响深远，可能影响后面三五十年，甚至三五百年。有句话说得好：‘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所以，安置突厥百姓一事，不仅要谨慎，而且要——”
“你刚才说什么？”李世民打断道。
“臣刚才说，安置突厥百姓一事，不仅要谨慎。”张思远回道。
“前面那一句。”
张思远稍回忆了下，说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是这句吗？”
“对，就是这句。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跪在席上的李世勣，嘴角微扯，心想，果然，这小子又出新奇话语了。
其他群臣也是浑身一震，“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这话怎么听，都感觉那么经典，我怎么没想到呢？
“起居郎——”李世民说道。
“臣在。”
“这句话要一字不漏地记下。”
“臣遵旨。”
“恩，你这句说得好，你再继续说。”李世民朝张思远说道。
张思远有点懵，这句唐代还没出现吗？清了下嗓子，继续说道：“安置突厥百姓一事，不仅要谨慎，而且要全面，更要认识到问题的本质。”
“具体的说。”
“教化我不多说。我觉得教化就像学兵法。学了兵法，有利于领兵作战，但是学了兵法就能百战百胜了吗？教化有利于国家安定，但从此就不会有野心家谋反者了吗？”张思远说道，接着又道：
“臣说说突厥百姓移到哪儿。臣建议，诸公不要只盯着那些投降的突厥百姓。”
“怎么说？”
“陛下，诸公，我们要全局的考虑。这些突厥百姓移到中原，那草原上呢？空了啊。草原上从此就无人了吗？东边有奚族和契丹等部，北边有薛延陀，西边有西域番邦、突厥部落，再往西，还有其他部落。这些都是游牧民族啊。什么叫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哪儿有水草，就往哪儿跑。只要那草原上还在长草，草原上就永远不会缺少游牧民族。前天是匈奴，昨天是鲜卑，今天是突厥，明天是契丹。把突厥百姓安置在中原，无非是大唐在等待草原上出现新一群强者罢了。——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那草原上的草，和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就是如此。”
李世民和众臣点了点头。在座的都熟知历史，知道草原上游牧民族游牧部落一茬又一茬的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回味了一下，恩——
“你刚才那诗怎么说的？”。
“什么诗？”
“那个‘野火烧不尽’那个。”
张思远想了下，哦，是引用了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不过自己只是感叹罢了，自己没有抄袭唐诗宋词的爱好。
“哦，我是感叹一下罢了。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好诗，非常形象，那草原和草原上的部落，就是如此。移到河南河北一策就不用再提了，突厥这个对手我们熟悉，移到中原是不是隐患不说，还要面对草原上的新对手，这笔账不划算。”李世民总结道。
众臣点了点头。
“这诗还没完吧？”一位大臣朝张思远问道。
“啊？我不知道，我只是感叹而出罢了，我不擅长写诗。”张思远回道。当今天子喜欢写诗，谁知道哪天要你写上一首？哪天某个大臣脚臭，让你赋诗一首，你能快速想到脚臭的唐诗宋词吗？
所以，张思远早就决定，不立擅长写诗的人设。抄诗可以，但那是必要场景下。
众人有些遗憾。但今天讨论政事，不好再追问。
“你继续说？”李世民问道。张思远的长篇大论，除了有道理外，还有经典句子和诗，听着有味道。
“突厥百姓的安置问题，其实呢，只是事情的表象，不是本质。”
“本质？恩，那本质是什么？”
“是草原和中原的对立、竞争与合作，是中原民族和草原民族生活方式的对立、竞争与合作，也是两种文化的对立、竞争与合作。”
有些大臣思维跟不上，对立是常见的，竞争与合作，这如何说？
“中原是汉人，草原是牧民；中原农耕，草原游牧；中原重礼教，草原重生存。草原因为生存环境恶劣，为了生存，所以必须收继婚制，否则不利于他们人口繁衍。我们中原一些读书人，嘲笑他们收继婚这种制度，但如果将这些读书人放到草原之上，二三十年后，这些读书人要么也采取收继婚制，要么在漫长时间里，让部落人口渐渐调零。——但这还不是最深层的本质。”
其他众臣疑惑起来。这张思远先是否定大家的观点，其次又谈到中原和草原的对立，但却说还不是最深层的本质。
“那你说，什么是最深层的本质。”
“最深层的本质，是天。”张思远说道。
群臣前面觉得张思远的思路，和自己不在一个轨道上。但听到“天”字后，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天，天意，天命，你说这个我们熟悉，我们能引经据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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