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将军一喝,车上兵挥铁锤,击打弩上长矛,霎时万矛齐发。
柳寻鹤这才明白,那白羽之的原不在于人,而在于方向。
雨中哀声不绝,想要趁势俯冲的北府兵哪还敢下山,不顾旗令转而向山顶奔去。
水边,韩月箫持弓立马,眼中尽是肃杀之色。
“此阵名为‘缺月’。”他轻轻道。
天色渐晚,廊外的宫灯一盏接一盏点燃。太极殿里君王酣睡榻上,手边一本蓝皮旧书,上题《年丝染文集》。
“王上。”
榻上的人翻了个身。
看了看窗外微黛的天空,六幺小声再唤道:“王上,该用膳了。”
好看的眉不悦皱起,“几时了?”
“回王上的话,已经酉时了。”
长发散落在肩头,凌翼然懒懒地靠在榻上,“梦里分明是成原……”修长的指来回抚摸着那本书,似珍宝一般,“红楼别夜春风度,霏微晓露润薜萝。”他轻轻念道,语调绵长而低沉,“五年后给你一个再无战火的八月初八。”
灯影下六幺弓着身,眼角微湿。
静默如夜色般弥漫在太极殿里,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人才又开口,道:“交战几日了?”
吸了吸鼻子,六幺回道:“回王上的话,三日了。”
“哦?”凌翼然恢复了惯有的口吻,“孤的百万大军也该到了。”坐在榻沿,凌翼然微挑美目,举止一如以往的恣意狂傲。
“兵贵神速,千里袭人。重兵其后,意在天下。”
伴着惊天动地的炮声柳寻鹤跌落马下,再举目,只见那泛着寒光的枪筒。
周围再无亲兵,已是穷途末路。
“被半于自己的兵力围了三天,是我无能啊。”他叹了声,闭上眼,“杀吧。”
半晌不听枪响,他不解地睁眼,一方丝帕落入怀中。
眼中满是柔情,他抚着丝帕低声道:“梨雪……”
“我家娘子已不叫梨雪。”
闻言,柳寻鹤猛然抬头,阳光下那汉子高高立着,黑色的眼眸定定看着他。
“雷厉风?”
“是。”
柳寻鹤自嘲地笑了,“战前我便想与你一战,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我家娘子想到了。”
“她?”柳寻鹤瞪大眼。
“她说那几年谢谢你的照顾,要我最后给你留有尊严。”
“呵呵……”柳寻鹤慢慢站起,“原来在她眼中我注定失败。”
“是她不愿我失败。”
“其实在娶了秋氏姐妹后我就后悔了。”柳寻鹤垂眸轻叹。
“从始至终我雷厉风想娶的只有她。”
闻言柳寻鹤微怔,半晌他闭上眼,“我终是输了。”
雷厉风抽出腰间宝刀,“你的尸首我会给送回慕城。”
“好好待她。”
手起,刀落。
张弥《战国记》云:定乾五年八月初八,韩月箫斩梁缪王于北海之滨,至此战国终结,天下大定。
至十月,百官长叩请上称帝,上固辞不受,遂召月箫进宫密议。
“竹肃可知,孤为何不愿称帝?”
“臣愚钝。”
“帝者唯一也,强敌不灭何以称帝?”微挑的美目幽幽视下,轻扬的语调带着试探,“你道定侯真死了吗?”
韩月箫语音平平,“王上若不信臣,可问那日目睹全程的韩家军。”
他当然问过,可虽有数万人证,他还是不信。
“竹肃不觉得那菰蒲崖,定侯坠得蹊跷吗?”凌翼然灼灼看着,不放过韩月箫脸上的分毫神情。
“大军来前,臣确与定侯言语。”
“哦?没想到竹肃非但战法了得,催命的功夫也是一等一。”
片言逼死定侯?凌翼然摆明了不信。
“臣只是说,”星眸含痛,韩月箫一改避讳注视上座,“卿卿已经死了。”
语出,座上那人陡然面色铁青。
“王上,卿卿已经死了。”
“住口!”凌翼然已是切齿低吼。
“臣知王上是想以自身诱敌,而后生擒定侯辱而杀之。”面对怒火,韩月箫挺身跪立,“王上可曾想过此计若成,卿卿泉下有知,定会恨你入骨?”
“孤就是想让她恨。”十指紧扣龙椅,凌翼然眼波如烟,“恨得越深越好。”
“即便恨到生生世世与君绝?”
凌翼然闻言愣怔。
生生世世与君绝。
韩月箫叩首道:“不愿亡妹饮恨,这不过是臣的私心罢了。王上若还不信,可再查那水月京。”
“哼。”凌翼然微微敛神。
年前他有意放那宋氏父子离开,没想到三人却跳海殉主了。
看来定侯是真的死了,那她岂不是也……
念及此,心痛便深了几分。
“王上。”
“嗯?”他皱着眉,答得漫不经心。
“臣有一事呈请王上。”
“这可新鲜,竹肃要讨赏?”
“犬子韩风彦已到学龄,请王上准犬儿入学南山书院。”
“南山书院?”凌翼然冷冷眯眼,“蛟城韩氏还想弃武从文不成?”
“臣叩请主上。”
压抑的静默游走在殿内,半晌凌翼然轻轻笑开,“既然是她要的,孤就答应你。”
“谢主隆恩。”
倦极闭目,凌翼然挥挥衣袖,“竹肃你出去叫众卿别跪了,孤称帝便是。”
“王上圣明。”
她要的从来就没有他,如此,他手握的又是谁家天下?
竹林深处,一名女子坐于石上,很是认真地雕着树根。
“卿卿。”
她抬头望去,那人却在竹林深处。
“快下雨了,我来接你。”
“怪不得石头上一直湿湿的。”她站起身,向那人走去,“你瞧我今天可有进步?”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树根,脑筋飞速转动。
“修远看得出我雕的是何物?”
看着眼前满是期盼的小脸,他虽是百看不得其解,却装出很笃定的样子,“山笋。”
“啊,我果然有长进了。”
竟然蒙对了。他暗舒一口气,接过树根。
一定要赶在卿卿再问前告诉其他人,免得她再受打击,毕竟是她好容易才找到的喜好。
忽地身边人一个踉跄,他出手将她紧紧抱住,心头惴惴。
“修远,我能站住。”
他垂眸细细地望着他的妻,“卿卿还没发现吗?”
“嗯?”
他目若春水地瞟向她的小腹。
“发现什么?”没发现他的异样,她依旧不解。
弯弯生春的凤眸荡漾着,偏冷的唇线泛起笑痕。
“回家。”
揽着他的妻,夜景阑向着水墨诗意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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